第235章(1 / 2)

六朝云龙吟 弄玉,龙璇 4811 字 1个月前

【六朝云龙吟】第37集

第一章

长秋宫前,临时张开的帷幕遮不住漫天飞雪,鹅绒般的雪花片片落下,沾在座中诸人的衣冠上。只不过此时没有人在乎这点雪,众人神态各异,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座中那个年轻人身上,眼中的意味更是耐人寻味。

杀死吕雉!彻底清除吕氏势力!

程宗扬的提议简单而直接。

刘建一方的使者对这个提议显示出极度的热情,甚至不等苍鹭开口,一直隐而不显的剑玉姬便直接表态,第一时间给予支持。

霍家一方则是避而不理,霍去病装聋作哑,摆明车马要置身事外,不愿意承

担杀死太后的罪名。

金蜜镝没有开口,但拧紧的眉头已经表明他的态度。

不仅几方势力各有心思,连同处於一条船上的三位中常侍也态度迥异。徐璜脸色煞白,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唐衡双手抚膝,神情凝重,眼中的反对明显要多於赞同。单超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眼中却多了一抹视死如归的决绝。

「今日之事便议到此处。」金蜜镝果断取消商议,起身道:「诸位各自回去整顿兵马,天明之后依策行事。」

金蜜镝选择略过程宗扬的提议,苍鹭却没打算轻易让步。他弹了弹衣襟上的雪花,淡然道:「以草民之见……程大行方才所言就颇有道理。」

赵充国凶神恶煞般说道:「说的啥?我没听见!你小子再说一遍!」

苍鹭瞥了他一眼,木着脸没有作声。自己要敢重说一遍,立刻就会被这家伙抓住把柄,将谋弑太后的罪名扣在刘建头上——这种拙劣的伎俩,自己当然不会中计。

除了苍鹭,其他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诛杀吕雉的话头。众人各自散去,最后一个离开的是单超。他恭敬地向程宗扬施了一礼,躬身退到帐外。

帷幕内只剩下金蜜镝和程宗扬两人。

看着金蜜镝冷硬的神情,程宗扬肚子里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所谓亲贤臣,远小人的道理自己当然知道,可知道归知道,只有亲身接触之后,才会发现,小人之所以是小人,正是因为他们那么容易亲近。就比如奸臣兄,即使自己说月亮是方的,他也能毫不犹豫地挽起袖子上场,力证月亮有几条棱几个角。而贤臣往往固守原则,不知变通,让人敬而远之,着实亲近不起来。

得了,自己也别跟他费舌了。他不是忠臣吗?皇后下一道诏书,比自己说一万句都好使。

程宗扬转身要走,金蜜镝却跨出一步,不偏不倚挡住他的去路。

程宗扬道:「金车骑为何拦我?」

「程大行要去何处?」

「金车骑应该明白,眼下的情形无论如何也拖不得。」程宗扬尝试作最后一次努力,至於能不能说服金蜜镝,自己就不抱任何指望了。

他抬起手掌,「千万别跟我提召董卓入京的事!行,我知道你们说的那位董破虏慷慨豪爽,勇而有谋,才武过人,有健侠之名,手下将士更是敢战精锐,足以平定逆贼——可是我胆小啊!引郡兵入京,这个险打死我都不敢冒!」

金蜜镝道:「你认为老夫的布阵,不足以攻灭吕氏残军?」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程宗扬不客气地说道:「敢问金车骑,明日一战,你有多少胜算?」

金蜜镝沉声道:「我方有隶徒两千,羽林天军千余,江都建太子一方尚有三千余人。眼下长水军已经反正,吕巨君所领不过左武军第二军、射声军残部,能战者总计不及两千——以三敌一,明日一战,我方必败无疑。」

程宗扬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必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金蜜镝道:「若只有羽林一军,明日即使以一敌二,金某也有七成胜算。加上董宣的两千隶徒,金某尚且有五成把握。但若加上刘建党羽,明日一战绝无胜机。」

老金这是明白人啊。眼下的局势,吕巨君所领的兵马并不可怕,但加上刘建一方这个拖后腿的,就变得险恶起来,人数越多,胜算反而越少。

「既然必败无疑,金车骑为何要拦我?」

金蜜镝道:「程大行欲往何处?」

程宗扬坦白地说道:「诛杀吕雉这么大的事,金车骑既然不同意,我只好禀报长秋宫,请皇后殿下定夺了。」

金蜜镝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想让殿下背负弑母之名吗?」

此言一出,程宗扬不由张口结舌。自己当然不是想往赵飞燕头上推卸责任,可这不是你老人家不同意,才逼得我搬出长秋宫吗?

程宗扬半是嘲讽地说道:「金车骑不会是要为太后肝脑涂地吧?」

「你以为金某是那种唯知尽忠的愚人?」

金蜜镝背负双手,微微昂起头,望着火光下巍峨的宫阙,「汉国民风勇烈刚健,朝野之间,忠贞之士比比皆是。单论忠义,原也轮不到金某这个异族之人名列辅政。吕氏所为,堪称国贼,诛灭吕氏,是为生民除恶,金某为何要反对?」

程宗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笑道:「我就说嘛,金车骑怎么会是那种不知轻重缓急的庸人呢?既然金车骑也同意,我们就来商量商量怎么诛灭吕……」

「你错了。」金蜜镝打断他,「我说的是吕氏后族,而非太后。有些臣子为了替主上分忧,不惜去做种种脏活,甘愿背负骂名,以此自诩忠义无双——如此行径,不过是玩弄权术而已。须知天子行事,如日月行天,世人皆见,自当正大光明。何况我汉国以孝治天下,士子以孝廉入仕,天子谥号必以孝字为先。若将孝字弃若蔽履,无异於为图一时之快,而坏百世基业。其间得失,程大行尽可以

不计较,但金某身为辅政,又岂能置之不理?」

程宗扬总算理解了金蜜镝的苦心,他不是愚於忠孝,而是作为辅政,必须要为汉国的长远考虑——问题是这关自己鸟事?

程宗扬索性道:「敢问金车骑,怎么光明正大地解决朝廷乱局,还不耽误为太后尽孝呢?」

「上太皇太后尊号,移居长信宫。」

程宗扬沉默半晌,金蜜镝的意思是给吕雉足够的尊荣,但必须让她离开权力中央。不过自己对此并不看好,先不说吕雉接不接受,即使她同意交出权力,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彻底灭掉吕氏,天知道将来还会有什么么蛾子?

看着金蜜镝的脸色,程宗扬知道这已经是他能够作出的最大让步了。

「可以。」程宗扬眼也不眨地答应下来,「下官这便去永安宫,恳请太后移宫。金车骑若是不放心,可以让赵长史随我一道。」

金蜜镝扬起头,望空道:「尊驾以为呢?」

空中一声轻笑,一个身影伴着雪花,宛如飞鸿般飘落下来。

剑玉姬穿着一袭雪白的长袍,整个人如同散发出淡淡的光芒,那条白袍式样简约到了极点,反而看上去有种出尘的神圣感。她的长发挽成一个椎髻,髻上戴着一支青玉簪子,簪身光华流动,一看就不似凡品。此时踏着白雪款款行来,整个人如同幻影一样,没有在雪地上留下丝毫痕迹。

「江都王邸宫人,见过车骑将军。」剑玉姬一边说,一边依着宫人礼数,侧身施了一礼。

金蜜镝望着她,良久道:「太平道?」

剑玉姬单掌竖在胸前,重新稽首施礼,「太平道大贤良师座下弟子,见过金车骑。」

「朝廷之事,尔等也敢插手,大贤良师不怕诛灭吗?」

剑玉姬不动声色,从容道:「我太平道唯以天下苍生为念,无暇谋身。」

程宗扬表情怪异,别人是狡兔三窟,这贱人却是一堆化身,居然又冒出来一个太平道的身份——汉国的太平道不会已经被她鸠占鹊巢了吧?

「车骑将军方才所言皆是正理,奴婢钦服不已。」剑玉姬道:「只是长信宫远在上林,如今天寒路滑,车驾难行。依奴婢之见,当诏命洛都令,征发徭役,以黄土筑路,以免延误太后凤驾。」

金蜜镝道:「筑路之事,请建太子赴长秋宫自禀。」

剑玉姬说的筑路只是试探,要紧的是以谁的名义下诏,让洛都令征发民夫。金蜜镝要是稍有疏漏,一不留神答应下来,刘建转头就敢以天子的名义下诏,再堂而皇之地宣称得到金车骑的支持。但金蜜镝岂会轻易入套,他寸步不让,让刘建亲自到长秋宫觐见禀报,逼其以臣下自居。

眼下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剑玉姬投石问路,一击不中,也不再纠缠,慢条斯理地说道:「请太后移宫之事,关乎社稷,想来金车骑也不欲惊动太多人,招惹物议。金车骑若是同意,程大行、赵长史以外,我方也去三人。」

程宗扬心下一动,眼下几方势力,就数刘建的党羽人马最多,尤其又莫名其妙地蹦出来一个太平道,令人摸不清深浅。眼下她主动提出限制人数,自己求之不得,当即说道:「那好,每方出三人,加上我这个带队的,一共十人。」

剑玉姬道:「金车骑觉得呢?」

雪花落在剑玉姬的身影上,随即消失不见。金蜜镝知道眼前只是个虚影,不愿多费口舌,只略一点头,应许下来。

剑玉姬轻笑道:「十人也不算少了,一道去的话,只怕惊扰了太后,不如分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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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十人?」秦桧问道。

程宗扬点了点头,「那贱人要求分成三组。长秋宫去的是单超,金霍一方去的是赵充国和冯子都,那贱人只说他们收买了一名永安宫内侍,其他两人没提。我们这边你和卢五哥肯定是要去的,还剩下一人——四哥呢?」

「斯爷神龙见首不见尾,」秦桧道:「眼下多半在凉风殿。」

吕巨君已经是瓮中之鳖,盯紧刘建才是正事。有斯明信盯着,自己能放一百二十个心。程宗扬想了想,「卓教御呢?」

秦桧道:「尚在宅中,此时相召,只怕要半个时辰才能到。」

自己手边的人马大都投入宫中,再把卓云君召来,老巢就彻底空虚了。剩下的人手里面,吴三桂是阵前猛将,入宫行刺这种事非其所长。王孟也是一样,而且长秋宫同样需要人坐镇。至於蔡敬仲,自己一想起蔡爷,就心头发慌,头皮发麻,都快落了心病了。刺杀太后这种大事,自己带着蔡爷这种行为完全无法预测的妖人,到底是找虐呢?还是找虐呢?

「让蒋安世去。」程宗扬拍板道:「三组人分成三路,分别走东、北、南三路,在永安殿会合。剑玉姬要了东边一路,由永安宫那名内侍带领。你看怎么安排分组合适?」

秦桧心念电转,这十人分属三方,甚至五方势力,如何分组可以说关系到整局成败,大意不得。

片刻间,秦桧厘清头绪,说道:「东边一组出於剑玉姬的安排,必须有强力人物坐镇,此人非卢五爷莫属,再加上赵充国,定可万无一失。单常侍熟稔宫中道路,可以独领一组,依属下之见,不妨由他走北路,再辅以蒋安世。这两人都是信得过的,剑玉姬那边无论去的是谁,都难以搅起风浪。」

程宗扬想了想,「永安殿位於北宫东北角,剑玉姬占了东路,单超和蒋安世走北路,我们选南路的话,要穿过大半个宫城,似乎有点太远了。」

秦桧提醒道:「主公莫非忘了复道了么?」

程宗扬一拍额头,要不是秦奸臣提醒,自己真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

「吕巨君和刘建都是饭桶啊!怎么都忘了两宫之间的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