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2 / 2)

六朝云龙吟 弄玉,龙璇 5653 字 1个月前

“我瞧着吧,老宁是死不了。”高智商道:“那帮狱卒都是些缺德透顶的家

伙,说话那叫个难听,我在旁边听着脸皮都发烧,可人家老宁不急不恼,连眉头

都不皱一下,权当是驴叫唤,那脸皮——比我都厚!”

这听着像是骂人的话,可小兔崽子用羡慕的口气说出来,怎么听都是真心佩

服,恨不得自己也有那么一副百炼成钢的脸皮才好。

“他说什么了吗?”

“也没说什么——旁边有人,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说‘难得你来看我。可惜

我辜负圣上恩德,跟那些商贾来往,实在是大错特错,如今后悔不已,只能安心

坐牢,以赎前罪……’大致就这些了。”

程宗扬琢磨了一下,宁成这话似乎是提醒自己不要跟那些商贾来往太密切,

要赶紧斩断联系。可这是自己根本做不到的。

“对了,临走的时候,他问我要了俩钱铢。我本来说下次给他捎几个金铢银

铢,在牢里慢慢花,可他不要,就要铜铢。我找了半天才给了他两个。”

宁成这是什么意思?如今物价飞涨,两枚铜铢顶多也就能买个烧饼——在牢

里恐怕只能买半个,还是别人吃剩下的那种。

“宁成那边,你多留点心,”程宗扬道:“天气凉了,给他送几件御寒的衣

物。跟诏狱的人多走动,别让人欺辱了他。”

眼下自己能做到的就是这些了。往后……若是天子无事,宁成恐怕就出不来

了。若是天子出事,吕家也没理由放过他,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自己能做的,

无非是尽人事,看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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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这车有点高。”

程宗扬抬起胳膊,让赵合德扶着下了车。

这一晚的风波,倒没有影响到赵合德,只不过要与姊姊见面,小丫头也没怎

么睡好。

蔡敬仲的私宅静悄悄的,上次见过的门客踪影皆无,只剩下一个苍头看门。

看到有人从马车上下来,老苍头一脸不耐烦地说道:“送钱去东市,最里边

的戍字号就是。这里不收。”

程宗扬莫名其妙,“送什么钱?”

“买土的钱啊。每月五分息,十贯起算,月底结清。这会儿都午时了,你赶

紧去吧。运气好的话,能排上号,赶在宵禁前就买到手……”

苍头絮絮叨叨地说着,程宗扬好不容易才听懂。自己只顾着忙生意,压根儿

没想到蔡爷早就玩大发了,别人借钱都跟孙子一样,他倒好,借钱借出了名号,

借出了排场,借出了威风。如今专门在东市开了一家戍字号,每日里门庭若市,

请来的几个朝奉天天数钱数到手软,那些门客全都去帮忙了。

之所以程宗扬没听到动静,是因为他只盯着商贾,蔡爷的生意是全面撒网,

不问出身,不问来历,不拘大小,有钱就收,其中商贾的占比微乎其微,大头除

了宫里的太监,就是出身清白的良家。

由於跟商贾的关系不大,连算缗令也没有影响到他老人家分毫。至於蔡爷借

了多少钱,根本没人知道,众人只知道戍字号信誉卓着,结息痛快无比,说五分

利就五分利,一文钱都不少。每到月底,来取利息的队伍能排出去一里多地,发

出去多少同样没人知道,反正每个人都笑逐颜开,对蔡常侍交口称赞。

程宗扬脸都黑了,这死太监,真能作啊!

“我是来找蔡常侍的。”程宗扬道:“昨天约好的。”

“哦,找主家的啊。”苍头仔细看了一眼,终於认出他是曾经来过的那位程

公子,“主人在宫里还没回来,进来吧。”

昨晚一场乱局,今日才是最忙的时候,以蔡爷的大能,轻易也不好脱身。程

宗扬带着赵合德入内,耐着性子等候。

谁成想,这一等就是一上午,一直过了午时,不仅死太监杳如黄鹤,赵飞燕

也没有找到时间出宫。

程宗扬如坐针毡,几次让人打听,蔡敬仲都回复说着实走不开,反正只是借

用自己的宅院,让他随便用,等自己忙完,再专程与他商量。

长秋宫那边也传来消息,说天子一大早就去了宫里说起限田令的事,显然得

意非凡,还安抚皇后说,赵氏封侯之事就是这几日,让她安心再等几日……

程宗扬气得七窍生烟,自己这边满头是火,天子居然还有心情专门跑去跟老

婆吹牛逼?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啊!

程宗扬几次想走,但看到赵合德央求的眼神,话到嘴边也只能吞了回去。

罢了,反正要送她走,她们姊妹下次见面不知会到什么时候了,就再忍忍好

了。倒是赵飞燕,天子若是出事,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让她也逃?开玩笑呢。汉国的皇后啊,她要是逃走,整个汉国都得疯。难不

成让她给天子殉葬?那也太冤了吧!若是在宫里苟延残喘……程宗扬想起北宫那

些失去靠山的前代妃嫔,心里就不由一颤。赵飞燕若是落在吕冀手里,还不如死

了干净。

时间一拖再拖,从辰末等到午时,又从午时等到申时,等了将近四个时辰,

眼看着天色将暗,才有一辆车来到门前。

程宗扬长出了一口气,便看着赵飞燕戴着面纱,穿着一件宽大的丝袍,在江

映秋的服侍下下了马车,不言声地进了房间。

人家姊妹要说私房话,自己总不好在旁边盯着,程宗扬从房间里出来,对江

映秋道:“宫里情形如何?”

江映秋道:“宫里倒无异样,只是几位中常侍勤勉了许多。”

有道是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的。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就算作作样子,

也得装得勤勉些,这时候若是连个眼力价都没有,被人收拾了也只能算活该。

不过这么大的风波,几位中常侍只倒了一个不沾边的吕闳,其中的不祥之兆

愈发明显。单超、具瑗、唐衡、左悺等人,想来与徐璜一样,也在吕家的必杀之

列。如今他们还没有意识到风险,一点警惕的心思都没有,就这么聚在宫里,万

一被一网打尽……

别人不说,徐璜自己还是要保一保的。要不要给他捎个信呢?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对江映秋道:“若是见到徐常侍,让他安排个时间,我

去见他一面。在宫外。”

“是。”

姊妹俩说了很久。蔡敬仲这里的房间不是专门布置的静室,传出的声音虽然

不大,但对程宗扬来说已经足够了。他没有刻意去听,不过零零碎碎也听了几耳

朵。大致上是赵飞燕劝妹妹不要担心自己,安心去临安,路上紧跟着卓教御,要

照看好自己。

“你性子和善,脾气也好,断不会惹出什么事来。”赵飞燕轻声道:“我就

怕你被人欺负了,还不肯说。太乙真宗和卓教御的名声都是好的,姊姊不在你身

边,万一有事,你就对卓教御,或者程公子说,千万不可自己忍着。”

“可是……”赵合德声如蚊蚋地说道:“他说……我是他的小妾……”

“程公子为人是好的,他那么说,只是给你解围。”

“可是……”赵合德鼓足勇气道:“他有时看我的眼神……好奇怪……”

程宗扬差点儿气了个倒仰,什么叫好奇怪?哪里奇怪了?我就是多看了你两

眼,难道也是错吗?长得漂亮还不给人看?你这是什么心态?太自私了吧!

赵飞燕思忖半晌,最后幽幽道:“你还是多跟着卓教御吧。”

“可是……卓教御……”

赵合德心思敏感,早已看出卓教御与那位程公子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可这

话怎么好对姊姊开口?

赵飞燕道:“卓教御怎么了?”

赵合德终於还是没说出来,她低下头,小声道:“……没什么。”

程宗扬在外面听得生气,哪里知道人家小儿女的心思?赵合德方才的话并不

是向姊姊告状,而是委婉地向姊姊吐露心声,她能说出那样的话,已经是极不容

易了。

赵飞燕岂能看不出妹妹的心思,但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自家妹妹虽然动了

心,但自己听说那位程公子已经谈婚论嫁,不久就要娶新人过门。难道真让自家

妹妹去给人做小吗?看看宫里那位“赵昭仪”就知道,自家妹妹若是入宫,所受

的宠爱绝不在她之下。即便如此,自己也不舍得让妹妹进宫,给天子做小,何况

是买了官当的商贾呢?

再说了,那位程公子她也是知道的,内宠极多,自家妹妹虽然美色无双,但

要跟那些女人勾心斗角地去争宠,实在不是她能做的。说到底,那位程公子只是

一位能够提供保护的庇护者,绝非自家妹妹的良配。

赵飞燕伸手将妹妹揽到怀里,从袖中取出一支玉梳,慢慢帮她梳理着长发。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也无须太过担心,姊姊终归还是大汉的皇后。程

公子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

只要自己还是皇后,那位程公子总会善待妹妹。赵飞燕也只能如此祈望了。

至於将来,只能看能不能找一户好人家,托付妹妹的终身。

“都是姊姊没用,护不得你周全……”赵飞燕说着,不由泪如雨下。以妹妹

的姿色,哪里找不到好人家呢?说来还是自己连累了她。

“阿姊……”赵合德伸手抹去姊姊的泪花。

姊妹俩絮絮说了许久,直到天色黑了下来,才依依惜别。

趁着送赵飞燕出门的机会,程宗扬飞快地说道:“小心宫掖之变。不管出了

什么事,一定要把定陶王带在身边。”

赵飞燕惊愕地看了他一眼,最后点了点头。

蔡敬仲始终没有回来,那老苍头也没有留饭的意思。眼看快到宵禁时候,程

宗扬也不再等候,乘车带着赵合德回去。

蔡敬仲的宅院邻近南宫,一出里坊,就看到雄伟的阙楼,巍峨的宫墙,远处

的高楼次第点起灯火,宛如璀璨的群星。

看着赵合德惊叹的目光,程宗扬心下微动,吩咐道:“去南宫。”

南宫一半都是内朝官员的公署,只要携带令牌,便不禁出入。程宗扬的常侍

郎正是内朝官职,他在宫门处验明身份,正待入宫,忽然听到一阵吵闹。

一名书生被拦在宫门内,他背着一只包裹,手上还沾着墨迹,显然是在兰台

抄书耽误了。

为首一名军士道:“你以为宫里就跟你家院子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会儿已经宵禁了,宫门禁止出入,这规矩你都不知道?”

那书生指着程宗扬道:“他凭什么能进?”

“人家是内朝官。说不定有紧急军情,要面奏天子呢?快走!快走!回你的

兰台去!”说着像赶鸡一样把那书生赶了回去。

程宗扬看得摇头,那军士貌似情理充足,其实就是欺负那书生没什么背景。

他入了宫,在司阍处传了口信。不多时,罂奴一脸欣喜地出来,径直请他去

内宫。

“不急,我还带了一个人呢。”

“谁?”

“期姑娘。”程宗扬道:“我带她到宫里看看,也算满足她一个心愿。”

“这好办,”罂奴笑道:“我随身带着昭仪的印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