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2 / 2)

六朝云龙吟 弄玉,龙璇 4693 字 1个月前

拍卖师略略提高声音,“上汤的土地大伙都知道,一亩地总要十二三枚金铢上下。难得的是这十顷土地只有两块,一块六顷有余,一块三顷有余,相去只有一道沟渠,都是上好的水浇地。老朽年初拍过一块,大小不及一顷,就卖出一千五百金铢。”

看到有人试图隔着屏风说话,拍卖师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云三爷为了大伙不伤和气,走的是暗标,各位也体谅老朽几分,别让老朽难作。各位手边都放着素底的折扇,若是有意,不妨在扇上写下价格。”

几案上摆着笔墨和空白的纸扇,由於有屏风珠帘的遮掩,无论比邻而坐还是隔院相对,都无法看到别人写的是什么,甚至写没写都看不出来,想使眼色打手势更是无从谈起。稍等片刻,一名护卫抱起封好的木箱从屏风后经过,已经写好出价的买家合起折扇投入箱上的孔中。

不多时便有三十余家投了折扇,另外十余家自认财力不济,直接放弃。护卫确认之后,捧起​​收好的折扇被送到后堂,程宗扬、云苍峰都在堂内。

送来的折扇被逐一打开,云苍峰定的暗底是一万二千金铢,不足此数的被弃之一旁,其余按报价高低在几上列成一排。

那些豪门全部都有出价,但价格不约而同都卡在一万二千金铢上下。倒是有两家商贾出价极高,其中一家出到一万六千金铢,另一家略低了五百金铢。

云苍峰看了眼扇上的标记,“出价的是洛下鹿氏和三眼井吉氏。”

程宗扬道:“谁借的多?”

“欠鹿氏的本息合计九千金铢,吉氏六千金铢。”

“这两家是做什么的?”

“两家都是阡陌相连的大地主,相比之下鹿氏实力更强一些,但吉氏产业更靠近上汤。”

程宗扬道:“吉氏实力较弱,按说卖给他们更合适,但鹿氏出价略高,而且吉氏离土地更近,只怕不会轻易舍弃——我看选鹿氏。”

云苍峰二话不说,从架上找出上汤的地契,提笔划押,转让给鹿氏,然后按上手印。

那护卫将写好的书契放入箱中,送到鹿氏席前。鹿氏​​大喜过望,立刻签字画押,然后由护卫送到中人席上,由三位中人在一式三份的契约上签字。

不多时,第一份拍卖便尘埃落定。云家与鹿氏的欠款两清之后,鹿氏还倒欠了云家七千金铢。

拍卖第二宗是一批布料,起拍价两千金铢,最后由一家布商以两千三百金铢正卡着云家暗底的价格吃进。

随后一批珍珠,两宗玉料的拍卖都没有引起波澜,但紧接着,五间位於外郡的商舖一次性卖出,又引起席间的骚动。连商舖都作价出售,云家真打算从汉国收手,连家底都不要了?这等机会可绝不能错过了。在座的都打起精神,盘算着该怎么出价。这不是竞标,每家只有一次出价的机会,怎能不慎重以待?

折扇递上去不久,有人从后堂匆匆出来,对拍卖师低声说了几句。拍卖师点了点,然后笑道:“这批商舖果然抢手,出价最高的三家给出的价格竟然一模一样。没奈何,只能请三家再投一次。”

出价的只剩了三家,却比方才慢得多,即使隔着珠帘,也能感觉到三家的犹豫和紧张。足足等了一盏茶时间,三家才陆续报完价格。

拍卖过程虽然严格保密,但拍卖完到地头一看,就知道是谁家中的标,再加上程宗扬和云苍峰有意推波助澜,完成一笔交易就当场签约,很快众人便知道,这五间商舖最终花落孙家。

襄邑侯府的监奴秦宫脸色阴沉,那些珍珠、玉料倒也罢了,田地、商舖换在别处自己绝对不会放过,怎么也要争个七八轮才是。再说了,只要在场中亮出襄邑侯府的牌子,谁敢跟自己争?可这鸟暗标,在座的脸不见脸,只看出价高低,谁家的牌子都不好使。

看到孙家中标,他再也坐不住,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家奴心下会意,借口出恭溜了出去。过了一会儿,那家奴回来,小声道:“没见着人。”

秦宫心下大怒,昨晚几家商量好的同进同退,谁知道孙家说得好好的,一看到商舖就贪念大发,当先反水。他不仁我不义,生意场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秦宫一撩帘子,扬声道:“这拍卖不合适!”

拍卖师拱手道:“秦监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秦宫冷着脸道:“我只想问问,这暗标是不是价高者得?”

“不错。”

“高出一文也算是价高吗?”

见秦宫气势汹汹,拍卖师也担心里面出了什么纰漏,一边品味着他话里的意思,一边慢慢道:“当然。”

“几千上万金铢的生意,却被一文钱左右,这拍卖合适吗?”

“秦监的意思呢?”

“价格相差一成之内,第二轮竞价。”秦宫见拍卖师冲疑不决,不甘心地补充一句,“仍用暗标。”

“这却难办。”拍卖师道:“第一轮报价若在一成以内,大伙相差无几,第二轮又能差出多少?难道还要再报三轮、四轮?”

“就两轮!第二轮除非报价相同,谁高谁得!”

“待我向云三爷禀报一声,再作商量。”

拍卖师请上几位中人入内商议,场中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秦宫哼了一声,重重坐下。既然要争,就争个痛快!襄邑侯府怕过谁来?况且他跳出来还存着一份心思,夫人点明了要云家拿出的一批香料,一轮定胜负,万一失手,回去可无法交代。若能改成两轮,多少还有些回旋的余地。

云宅后堂,程宗扬与云苍峰相视一笑,有人不服气早在两人预料之内,可这么快就有人坐不住了,倒是出乎两人的意料。秦宫的提议正中两人下怀,众人竞标次数越多,卖出的价格越高,他们哪里有不愿意的?等拍卖师进来,云苍峰只略微辩解几句,便从善如流地重新拟定了章程。

不多时,拍卖师带着新章程出来,宣布第一轮报价与最高价相差在一成到两成之内的,参与第二轮竞标,大宗货物以一成为限,小宗可放宽至两成,方式仍用暗标。第二轮竞标延用以前的规则,价高者得。

第二批拍卖开始,虽然仍是暗标投递,没有唱标的环节,但竞争无声中激烈了许多。那位拍卖师是此道的大行家,经验丰富,先是寥寥数语点出拍卖货物的特点,然后旁征博引,指出类似的货物以往的交易价格几何。程宗扬与云苍峰的目的是以出货为主,也没有在价格上多作文章,结果程郑的暗底几乎成了摆设,往往第一轮就被淘汰出去。

接连又拍卖出去几处田地和商舖,秦宫也不无小得,虽然价高了些,总算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当听见拍卖师念道:“南海香料一批……”秦宫眉头一动,挺直身体。

旁边的家奴赶紧凑过来,低声道:“昨日夫人吩咐过……”

“我知道!”秦宫不耐烦地说道:“这批香料无论如何也要拿下!”

“……作价两万金铢。”

秦宫一怔,心里咆哮道:什么鸟香料竟然会这么贵!上好的香料虽然价比黄金,但由於量少,总价高不到哪里去。可这批香料竟然有两万金铢,足足两千亩的田地!

拍卖师道:“这批香料价格不菲,数量也自不小。单是龙涎一种,就有两斗之多。其他还有沉香、苏合香、鸡舌香……”拍卖师一口气列了数十种香料,以及每种的​​数量,最后道:“这批香料按市价,大概在两万四千金铢左右。”

旁边的家奴迅速算了一遍,最后报出的价格比拍卖师所说还略高一些。由於龙涎香难得,同样的价格只怕还买不到这么多龙涎香。

秦宫拿起笔,在折扇上狠狠写下:金铢二万五千。想了想又一笔抹去,重新换了一柄折扇,写下:金铢二万八千。

在座的都是生意人,对香料的价格都不陌生,第一轮报价多半会在两万四五左右。自己高出他们一成,直接拿下,免得到第二轮再横生枝节。

秦宫打的如意算盘,谁知偏偏有人不识趣,报的价格竟然和他相差在一成之内,与他一道进入第二轮。第二轮报价,秦宫权衡片刻,那人报价比自己少不到一成,多半是两万六千金铢,正好卡在一成之内。他如果想吃下这批香料,至少要再提价一成,两万九千金铢上下。

如果保险起见,自己的报价应该写个三万,可三万金铢买这批香料,未免吃亏。若是少一点,两万九千也尽够了。秦宫计较已定,提笔在扇上写下金铢二万九千。想了想,又加了个五百,胜负也许就在五百之上。

两家递上报价。过了一会儿,那名护卫将一张纸放在拍卖台上。拍卖师看了一眼,笑道:“还真是巧……只怕要再报第三轮了。”

怎么可能?秦宫险些站了起来,怎么这么巧,那边也报了个两万九千五百?连零头也不差?

第三轮报价紧接着便即开始,秦宫心里乱纷纷的,如果那家也报的两万九千五百,等於一下提了三千五百金铢,显然对这批香料志在必得。自己再报价应该报多少?三万一?还是三万两千?云家欠自家的款项本息合计不过两万金铢,难道自己还要从府里拿出一万两千金铢买这批香料?

那名家奴溜了出去,过了一会儿钻进来,贴在他耳边道:“那家的掌柜叫程郑,晴州来的商人。”

程郑?这个名字秦宫有点耳熟,接着想起来,那厮往日没少钻营,一度与府里的管事走得极近,挂着侯府门客的名头在外行走。后来不知道攀上谁的高枝,倒是有日子没见着他来献殷勤了。

这暗标真是坑人,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跟自家人较起劲来。

秦宫心里骂了一声,向家奴使了个眼色。家奴又溜了出去,过了会儿苦着脸回来,向他摇了摇头。

秦宫心里咯噔一声,感觉到一丝反常。姓程的不过一个浑身铜臭的商人,如今借了谁的势,竟然连侯爷的面子都不卖?

时间不等人,台上已经开始催促,秦宫顾不得去琢磨这里面的道道,最后心一横,府里左右是夫人当家,她既然点名要买这批香料,多花几个钱自己捏着鼻子也得认了。

秦宫写下金铢三万两千,把折扇一合,递了出去。

片刻后,拍卖师在台上笑道:“这两家想必是有缘,今日的拍卖还是头一次出现要投第四轮的……”

“等等!”

拍卖师还没说完就被打断,秦宫霍然起身,高声道:“我要亮标!”

拍卖师怔了一下,“秦监何出此言?”

“没什么好说的!”秦宫拿出豪门刁奴的骄横之态,“我就不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我们襄邑侯府从不仗势欺人!只要你们把这宗香料的标底亮出来!让大伙都看个明白!敢不敢!”

“秦监想必知道暗标的规矩,若是有人提出亮标,无论生意成与不成,都要退席。”

“我当然知道!退就退!后面的标我也不竞了!”

“若是亮出标底,大家都无异议,秦监怎么说?”

“我加价一成把香料拿走,绝无二话!”

拍卖师扭头道:“程掌柜?”

程郑道:“现今香料大涨,若是加价一成,不如给我。”

秦宫用怨毒的目光盯着他,咬牙道:“两成!”

程郑深深看了他一眼,“那就是三万八千四百金铢,秦监可想好了。”

“只要你们亮出标底,我有何不敢!”秦宫冷笑道:“姓程的,你可要想好了!前几天你还在我脚底下讨食吃,我秦宫什么时候拿正眼瞧过你!敢跟我对着干?我倒想看看,洛都谁能罩得住你!”

当众被秦宫骂得狗血淋头,程郑却是毫不在意,老神在在地说道:“若非秦监要求亮标,我还不知道跟在下竞标的会是秦监,哪里谈得上对着干呢?洛都谁不知道秦监是吕侯爷的府监,岂是我这个小小商人惹得起的?”

程郑放了两句软话,众人都以为他要服软,谁知程郑身躯一挺,“但在生意场上,就要讲生意场的规矩!莫说秦监只是侯爷的府监,就是吕侯爷在此,也得按规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