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2 / 2)

六朝云龙吟 弄玉,龙璇 19461 字 1个月前

「佛珠是你送给我的。至於琉璃天珠嘛……」小紫摊开一只小手,「你说是我骗走的,有证据吗?」

信永顿时语塞。

小紫道:「小心我告你诽谤哦。」

「大哥啊!冤……啊……」合永抱着程宗扬的大腿又嚎啕起来。

程宗扬右手伸到怀里,然后递到信永面前。

信永眼睛顿时直了。一颗滚圆的珠子躺在他掌心,珠内彷佛有一道微微滚动的彩虹。

程宗扬手掌一翻,琉璃天珠直掉下来。

信永扑过去,抱住那颗琉璃天珠,惨叫道:「佛爷爷啊﹣﹣」

「再嚎一声,我就把它砸了。」

信永立刻闭嘴。

「什么都别问,这颗珠子你拿好。记住,这不是给你的,是我施舍给娑梵的。」程宗扬道:「如果说让人知道琉璃天珠在你手里…ㄝ嘿嘿……明白了吗?」

「懂!懂!」

信永小心翼翼地把琉璃天珠塞到袈娑里。想想还不放也,又掏出汗巾,把珠子密密包好,绑在肩膀上,藏在腋下,这才觉得安全些。

信永真是什么都没说,他俯下身,右手、左手、双膝先后着地,然后额头贴在地上,接着翻过双手,捧起程宗扬一只脚,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这才爬起来。

「大哥,你肯定是菩萨转世!」信永斩钉截铁地说道:「必须的!」

「行了,把你的人叫上赶紧走。少趟这漟混水。」

菩萨哥,你到长安,千万要来找我啊。」信永道:「我们娑梵就在长安城南,渭水边上,不认识路不怕,到河边随便找个人问问,你们给谁种地的?他指的地方就是我们娑梵寺。」

徐君房道:「你们的地方挺大啊。」

「何止是大?」信永道:「那地方,我就是天!这么跟你说吧,周围媿十个村子,你想在谁家门口拉屎,尽管拉!只要说是我小永的兄弟,谁都不敢说个不字!」

信永拍着胸膛,越吹越上劲。如果让这两个忽悠一起进入状态,程宗扬想想就头皮发麻。

「赶紧走!」

「那我走了啊。」信永依依不舍地说道:「菩萨哥,你一定要来啊!」

第十六集 【第三章】

信永一步三回头地走远,萧遥逸道:「圣人兄,琉璃天珠啊,你就这么给他了?」

「你想转世吗?」

萧遥逸道:「转世之说,太过玄虚。我是不信的。」

「那不就结了。」程宗扬道:「琉璃天珠留咱们手里,绝对是祸害。东西不在好坏,而在於是否有用。咱们现在刚起步,为了一件用不上东西,引来一堆麻烦,还不如扔了。」

莫如霖抚掌道:「少东家说得好!」

信永捧臭脚的功夫炉火纯青,莫如霖的火候也不差,程宗扬苦笑道:「信永刚走,你就让我消停会儿吧。」

莫如霖从善如流,不再提这事,问道:「少东家,眼下的事该怎么办?」

「你们的人路熟,让他们四处找找,把外面的人都领出去。」

「如果他们还打着呢?」

「周族和十方丛林争的是琉璃天珠。现在一边拿了珠子,一边有了大主灶。如果还有人打,你们就别管了。」

「是。」

莫如霖去安排人手,剩下程宗扬、萧遥逸、徐君房和小紫。萧遥逸本想大杀一场,这会儿意兴阑珊地道:「早知如此,我也跟二爷一起走了。」

「据说这里有一个通向外面的传送阵,你不想看看吗?」

萧遥逸顿时来了兴趣,「在哪儿?」

「我先看看图。」

程宗扬拿出自己拓下的图案看了起来。小紫进了室内,不一会儿抱着乐明珠出来,笑道:「程头儿,你的小香瓜睡着了呢。」

差点忘了小香瓜还在研究乐氏娃娃毒呢,程宗扬把乐明珠接过来,一边道:「老徐,你来看看这图,找找有没有眼熟悉的。」

徐君房一头雾水地看着那些图案,程宗扬按照朱老头教的手法试了一下,居然没能驱散毒素,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中的毒。好在她气息、体温一切正常,就是睡熟了。

徐君房看了半晌,「没见过这东西……看着有点像海外的铜钱?」

程宗扬无奈,只好收起拓下的图案,「摸吧咱们。」

四人一边说一边离开房间,刚走出那条挖出的弯道,便看到宋三像只皮球一样一路滚进来,「篷」的撞在墙角,半晌没爬起来。

莫如霖脖子扬得高高竹旳,颈中架着一柄长剑,态度却是不卑不亢,神情镇定地说道:「仙子修为非凡,在下午佩服。但仙子便是杀了在下,我莫五也绝不会出卖少东家!」

程宗扬鼻子险些气歪,「干!人你都领来了,还演什么呢?」

「少东家,她一来就直奔这边,真不是我带来的啊!」

这话倒不是撇清,潘姊儿回来找乐丫头,当然是直接朝这边走。遇到外面有陌生人,立即出手劫下要紧人物﹣﹣潘姊儿出手够果断的。

程宗扬肩上伤势未癒,也就勉强能抱抱乐丫头,动手根本不用想。潘姊儿回来肯定没别的事,就是要人。可自己刚和小香瓜见了两面,无论何也不肯就这么把她交出去。

程宗扬当机立断,「小狐狸,看你的了!」说罢抱着小香瓜,飞身就走。

潘金莲踢开莫如霖,长剑微微一沉,然后蓦然挑起,身形仙鹤般朝程宗扬掠去。萧遥逸手中折扇「刷」的张开,脚下像踩在冰上般一滑,截住她这一剑,叫道:「光明观堂的臭丫头!小侯爷想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

「滚开!」潘金莲长剑被折扇挡住,她腰肢微拧,接着一招鹤舞星空,剑光闪动间,彷佛绽放出无数星光。

萧遥逸手中折扇犹如斧轮横挥过去,将星光一荡而空,重重斩在剑上。一边嘲笑道:「腰扭得真不错,这一招是燕姣然在床上跟我们岳帅学的吧?」

潘金莲微微一怔,眼中随即露出怒火,她长剑波浪般攻出,接着皓腕微旋,一点寒光从层层剑波间飞起,彷佛一只卓然不群的野鹤,孤傲地张开羽翼,剑光所及,将萧遥逸半个身体都笼罩住。

这招鹤鸣九皋是蓄力而为,萧遥逸虽然不惧,手中的折扇却敌不过那柄来自光明观堂的名剑鹤侣,扇面「蓬」的一声破开。

萧遥逸屈指一弹,一枚扇骨疾射而出。潘金蓬左手玉指扬起,像拂开一朵鲜花般将袭来的扇骨弹开,右手长剑去势不变,刺向萧遥逸颈下。

萧遥逸折扇一合,精钢制成的扇骨挡住剑锋,然后握住扇柄,像握着一根点穴橛般点向潘金莲的手腕。

两人交手极快,潘金莲急於救下师妹,却没想到这个看似纨絝的公子哥儿竟然如此枣手,虽然自己倚仗鹤侣剑占据上风,却一连数招也没能冲开他的拦截。

就在这时,黑暗的大厅中猛然亮起两道光柱,接着一只庞然大物彷佛盘据多时的怪兽,悄无声息地窜出。

程宗扬放下车窗玻璃,对萧遥逸叫道:「上来!」

潘金莲和萧遥逸同时掠起,半空中又交手数招,潘金莲倚仗鹤侣剑的锋芒,终究快了一步,比萧遥逸抢先一线掠到车旁。

程宗扬赶紧升起玻璃,叫道:「快走!」

宽大的驾驶席上,小紫的身影显得娇小而又可爱,然而那头巨大的钢铁怪兽在忚手下却驯服无比,程宗扬话音未落,车身便猛然加速,把堪堪逼近的潘金莲甩开。

「这边!」程宗扬从另一侧露出脑袋,朝萧遥逸叫道。

萧遥逸心下会意,叫道:「臭丫头!看小爷的穿心掌!」说着抬掌与潘金莲力拚一记,借势飞开,掠到另外一侧。程宗扬抖开绳子,从窗中甩了出去。萧遥逸一把接住绳索,接着提气轻身,彷佛一片树叶附在绳上,没有半分重量。

汽车在黑暗中飞奔,片刻后,前方有人叫道:「九天玄兽!快闪开!」

周族已经在这怪兽口中吃饭过几次苦头,看到怪兽扑来,顿时一片鸡飞狗跳。几名僧人也为之愕然,接着一名和尚喝道:「何方妖孽!还不伏我佛法!」

灯光过处,映出周飞、黎锦香、普济等人惊骇的眼睛。接着高大的车身微微一震,干脆利落地将那个拦路的和尚辗到车下。

周围惊呼声响成一片,眼看后面潘金莲还紧追不舍,程宗扬索性叫道:「岳鹏举在此!谁来杀我!」

正在四处搜寻岳鹏举的众人顿时一片哄然,随即一窝蜂般追来。

车速不断攀升,不多时便冲出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外面暴雨已经停止,湿淋淋的路面彷佛一条黑色的丝带,伸向浓云满布的夜空。

徐君房趴在车窗边,一边望着外面一边惊叹道:「这简直是在天上飞啊!」

「什么简直?」程宗扬道:「后面那才是真飞呢。想不想来一个?」

「算了算了。」

程宗扬把头伸到车窗外,叫道:「小侯爷,你还玩呢?」

车外狂风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萧遥逸却是如鱼得水,他一手握着绳索,一手张开,彷佛一只矫健的苍鹰在风中飞翔。他身体猛然侧翻,从桥上直飞下去,像钟摆一样荡了半圈,然后猛地一跃,一飞冲天。

萧遥逸放声大笑,玩得不亦乐乎。他的发冠早已掉落,披散的头发在呼啸的狂风中飞舞,几乎触到路灯的刹那么,他露巧地一旋,长绳横着扇形荡开,惊险无比地紧贴着灯柱掠过。

萧遥逸一边恣意地上下飞舞,一边高声道:「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至於夏水襄陵,沿溯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程宗扬肩上有伤,手臂无力,本来想让小狐狸自己爬过来,谁知道那小子把自己当风筝玩得上瘾,居然在空中玩起冲浪。玩就玩吧,还整这么风骚。程宗扬实在是不能忍了,一手拽住绳索,盘在前方的座椅靠背上,咬牙切齿地把那小子扯进来。

回到车内,萧遥逸还不一脸的意犹未尽,眉飞色舞地说道:「下次再玩,绳子再长一些,速度快一些就好了。」

「还下次呢!下次我把绳子一砍,让你飞个痛快。」

萧遥逸大笑道:「唯愿肋下生双翼,一跃飞上白云巅!」

徐君房往后面看了看,咂舌道:「还追着呢,真厉害!」

程宗扬道:「死丫头,你故意的吧?」

小紫笑道:「程头儿,你说过不能超速的。」

程宗扬看看时速,都一百一了,此时汽车早已驶出城市的范围,后面追来的大队人马大都甩得不见踪影,车后只有寥寥几个身影。

相比之下,潘金莲修为明显要高上一筹,她掠上围栏,身形宛如一只白鹤翩然飞舞,丝毫不显疲态。原本在前面的周飞这时差不多被她甩下一里地,那家伙双手抓着胸前系枪的绳子,身体像俯到地上一样向前倾斜,速度居然也不慢。再后面是普济,那个狂信徒轻身功夫只能说中上,耐力却是极好,被他甩在后面的人中,不乏轻功出类拔萃之辈,但最多坚持三五分钟,就已经力竭。

「路遥知马力,」程宗扬赞道:「潘姊儿真是一匹好马啊。」

正臭屁呢,车身猛然一沉,变成下坡。后面追逐的几个人借助地势,速度又都快了几分。程宗扬回过头,还想拿潘姊儿再过过嘴瘾,眼前的情形却让他大叫一声「干!」

桥下荒芜的原野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碧蓝的海面,桥身像折断般笔直向下,伸进大海深处。

上百米的高度在狂飊的车速下根本不值一提,眨眼间汽车已冲向海面。周围光线一暗,汽车直接冲进海中,眼前却是一条隧道。以为自己要堕海的程宗扬惊魂未定,这设计师不是一般的变态!居然把隧道入口设在海面上!

透过头顶的玻璃钢,能看到大群大群的海兽在水中游曳。车灯的光芒使这些海兽骚动起来,它们用变异的尖角和利齿撞击着玻璃钢,发出沉闷的响声。车内众人都不由屏住呼吸,生怕这些巨大旳海兽把玻璃撞碎了。

程宗扬虽然知道这些玻璃抗压能力肯定很强,但也禁不住头皮发麻,催促道:「快点!快点!」

车辆再次加速,很快就把后面几个人甩得踪影不见。一盏茶工夫后,眼前隐隐出现一抹光亮,小紫道:「程头儿,前面有两个出口,走哪一边?」

程宗扬看了一下,前面是两条车道,通向两个出口,他灵机一动,把乐明珠的鞋子除下来,往车外一扔,「走另一边!」

徐君房挑起拇指,「程头儿,真有你的!」

汽车冲出隧道,周围景物顿时一变。车轮下不再是石屎路,而是一条古老的长廊。两侧矗立着巨大的石柱,需要数人才能合抱的柱身大多已经残破,但残留的柱体依然高达数丈。石柱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依稀能看到上面粗犷的纹饰。充满蛮荒气息的柱体彷佛巨大的图腾,森然林立,伸向头顶浩翰的星空。

对太泉古阵这种没有规律的时空变幻,众人早已习已为常。程宗扬最关心的是赶紧把后面那几个尾巴给甩掉,但面前的道路上到处散落着折断的石柱,汽车东绕西拐,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长廊尽头是一道高大的台阶,每一级都足有半人高。九天玄兽再神勇,也不可能飞上去,只好无奈地停在台阶前,众人弃车步行。程宗扬抱起乐明珠,萧遥逸背着徐君房,飞身跃上台阶。

远处传来海浪的声音,接着一座毁弃的建筑出现在视野中,圆形的穹顶已经残破,彷佛一只敲碎的蛋壳。

徐君房怔了片刻,忽然叫道:「轩辕坟!这是轩辕坟!」

「轩辕坟?什么地方?」

徐君房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翻开指着其中一页道:「就是这个!魔墟之西,有禁魔之海﹣﹣原来这是西边啊!﹣﹣内有轩辕坟。上古仙灵未泯,时有仙影出没。风雨之日,常闻鬼哭。」

程宗扬对徐君房的话一句都没听到,两眼紧盯着他手中的册子,目光像呆住一样停留在下面无意抓掀开一角的书页上,半晌才道:「这是什么?」

「河图啊。」徐君房道:「你不是买了好几本吗?」

程宗扬顾不得打开背包去找,直接把徐君房手里那本小册子夺了过来。

看到有人对自己的东西感兴趣,徐君房也许很高兴,说道:「先生说,当日有灵龟从河中负图而出,传下这本《河图》。河图在手,坐在室中便可以遨游天地,大千世界尽在其中……」

程宗扬直接翻赤另外一页,指着上面的图案道:「这是你划的?」

徐君房一眼看到,眼圈顿时一红,「可不是嘛。为了划这幅图,我可没少挨打。尺寸大小一点都不许错,一幅也就罢了,一共九幅呢。划错一点,先生就打我手板。」

程宗扬手里有好几本《河图》,但徐大忽悠卖的古董,他根本没有仔细留意过。要不是徐君房偶然翻到,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河图》里会这样的图案:印章一样的四方形,中间大小不一的黑色方块和空白交替出现,密密麻麻排列在书页上,黑白间似乎蕴藏着无穷的秘密。

程宗扬急切地问道:「这东西怎么用?」

徐君房老老实实道:「不知道。」

「没用过你怎么知道它是宝贝?」

徐君房脸上微微一红,「不是我说的,是鬼谷先生说的。先生说,这东西是无价之宝,让我学会怎么划之后小心藏好,遇到识货的人再拿出来。我等了几十年也没等到识货旳,只好划几本卖钱﹣﹣程头儿,你认识这东西?」

程宗扬无比怀念自己埋在草原里的手机。如果拿手机扫一下,也许会知道道二维码的内容是什么。用肉眼解礮,那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程宗扬重新翻开小册子,整本《河图》只有十二页,其中三页划着九幅二维码,其他九页半文半图。最后一幅用拙劣的墨迹划着一座毁弃的台基,台基上方是一个破碎的圆形穹顶,彷佛被砸毁的墓室,旁边写着,「轩辕坟」。至於文字,除了徐君房念的几句,剩下是一大段文字艰涩的古文,别说看懂了,自己连字都不认几个。

徐君房很爽快地承认自己是比着葫芦划瓢,对内容一窍不通。程宗扬只好道:「小狐狸,你不是读过书吗?看看认识几个字。」

萧遥逸看了半晌,没有多少把握地说道:「我也弄不大明白,意思好像是六合之内,八方之中,这里是天地的中央,用来禁锢魔鬼,祭祀天神的地方……」

程宗扬心里直嘀咕,魔鬼?难道是师帅大展神威,把魔鬼镇压在这地方,又弄块红色的石头,让自己来祭祀?

已经到了这里,真有魔鬼也得去看个究竟。程宗扬收起《河图》,加速掠了过去,视线绕过建筑的外壳,入目的色彩便使他心头一阵狂跳。

轩辕坟是由一圈圈圆形的阶梯组成,中间一块突起的圆台色如鲜血,整座台身浑然一体,彷佛一整块巨大的赤红色岩石。

程宗扬心里怦怦直跳,到太泉古阵找到那块红色的石头,完成王哲的遗愿,这是自己放在心里最久的一件事。当初答应师帅的时候,自己怎么也想不到中间会有这样多的曲折,经历无数折腾之后,直到此时自己才见到这块石头﹣﹣﹣不会找错吧?程宗扬心里无法抑制地升起这个念头。

「咦?这里有字迹……找到了!」萧遥逸大叫道:「圣人兄快来!」

程宗扬旋风般冲过去,定睛一看,险些把怀里的小香瓜扔到地上。

祭台下方刻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字迹深约半寸,却看不到利器雕琢的痕迹,光滑的凹槽更像是用手指划出来的,但那两个字自己熟悉无比:王哲!

萧遥逸试了试祭台的硬度,由衷赞道:「紫阳真人果然不凡!」

程宗扬却茫然抬起头,「怎么回事?留个名字就完了?」

徐君房推测道:「会不会是后面要写『到此一游』,连起来是『王哲到此一游』?」

程宗扬道:「只留个名字什么意思?」

萧遥逸愕然道:「问我呢?不是你要来的吗?圣人兄,你不会是不知道要来干嘛的吧?」

「对对!祭祀!我这会儿太激动了……干!」程宗扬即叫道:「谁知道怎么祭祀啊?」

「太乙真宗的规矩我不太熟……」萧遥逸琢磨道:「磕个头?」

徐君房道:「多少要弄点祭品吧?馒头、汤水啥的。」

「这么红,肯定是用血祭罗。」小紫轻笑着拉起他一只手。

「瞎说,师帅名门正宗出身,怎会搞血祭这种邪门外道的事?」

「试试就知道了。」

「试什么试?咦……」

程宗扬说着低头一看,自己手上不什么时候多了一道伤口,鲜血正泊泊地往外冒。

「我干!你个死丫头!怎么不打招呼就割啊!」

程宗扬刚叫了一声就没音了。鲜血淋在石上,在王哲名字字上方浮现出两行字迹:九阳神功,六阳齐出。

「看来是认主啊,」萧遥逸鼓励道:「圣人兄,你不是练过九阳神功吗?来一掌试试。」

程宗扬沉着脸道:「我手上有伤肩上也有!」

小紫道:「所以人家割的是你右手。」

「抱好!」程宗扬气愤地把乐明珠塞给她,嚷道:「都给我让开点!免得误伤!」

程宗扬摆子架势,一掌拍出。「呼」的一声,祭台纹丝未动,程宗扬的手掌却像是拍在铁块上一样,震得掌骨剧痛,左肩已经癒合的伤口也像是要裂开。

「九阳神功,九阳……」萧遥逸小声提醒道。

程宗扬暗骂一声,甩了甩手,然后长吸一口气,重新摆开架势。丹田的气轮旋转着,一股纯正的九阳真气从气海涌出,瞬息间游遍全身,在经络中凝出六个光点。

程宗扬疯狂注入真气,光点迅速膨胀。他最大的麻烦是缺乏像样的师傅,卓美人儿倒是挺能干,但她没修习过九阳神功,只能提供一些零碎的信息。朱老头更是对他练九阳神功十万个不顺眼,一直嘟囔说他媡这个瞎耽误工夫,不如把心思放在太一经上。且不说那老东西对太一经也就比卓美人儿对九阳神功的解稍多一点,其实最大的问题是自己一直就没怎么练。

平常修习中最枯燥的炼息凝神,到程宗扬这儿基本上都跳过了,九成九都是靠生死根直接去抢。以至於现在自己修炼的全部重心几乎都在怎么消除气息中的杂质,使真气更为精纯。用哪种功法这种对其他人来说与修行的水准、进境,甚至於性命攸关的事,在程宗扬这里根本不是重点。

程宗扬盲人摸象般折腾这么久,多少也有点心得。比如九阳神功,修为每精深一层,多出一个光点,施展的威力不是简单累加,而是呈倍数上升。二阳是一阳的两倍,三阳是二阳的两倍,现在自己勉强踏足六阳的境地,九阳神功出手时的威力已经是一阳的三十二倍,而且这个基准还随着修为的进境水涨船高。

如果简单的换算成力量,程宗扬估算过,自己全力一指,力道大概是二百公斤左右。这样折算一下,王哲能用手指在这样坚硬的石头上刻出字迹,一点都不奇怪。以他的修为,九阳神功全力施展,一指下去起码是上百吨的力道,就是铁块也能戳个洞出来。

当然自己还没有本事,这一掌下去,祭台还是纹丝未动,甚至连半点声音也没有。

程宗扬心下纳闷,自己这一掌就算推不动祭台,也不至於一点声音都没有,掌力都到哪儿去了?

就在这时,祭台内传来一阵微微的震动,程宗扬蓦然想起王哲当初的吩咐,叫道:「闪开﹣﹣」话音未落,眼前的祭台瞬间消失,立足处化为一片虚空,程宗扬彷佛置身於浩瀚的星空中,无数星辰围绕着自己运行。忽然眼前出现一点星光,朝自己飞速掠来,在视野中迅速扩大。

那是一颗蔚蓝色的星球,上面有蓝色的海洋,绿色的森林,覆盖着白雪的山峰,满眼黄色的沙漠……

他看到大片大片的飞禽舞动翅膀遮蔽了天空,成群的野兽在草原上奔跑。无数可怕的巨兽在山谷和沼泽中搏杀,用狡诈而凶残的手段捕捉猎物。在无边的森林深处,一群有着坚硬外壳的巨型白蚁建立起庞大的帝国,而它们的天敌,一种金色的巨蜂占据了森林的领空。

而这颗星球真正的霸主则是在海洋深处。数量以百亿计的巨鲨种族控制了一半的海洋。它们组建起数以万计的军团,在自己广袲的领土上游曳,甚至沿着河流深入到大陆的腹地,没有任何种族能够挑战巨鲨的地位。

白蚁与巨蜂的战斗在森林中蔓延,一场史诗般的战争之后,金黄色的巨蜂获得了胜利,白蚁帝国的战士屍骸填满了无数山谷,遍布在森林中的蚁塔全部被夷为平地。白蚁随即转入地下,它们用强而有力的巨颔咬断树根,用汁液来孵育新生的战士。

大片大片的森林枯萎,变成荒漠。有着银色羽翼的鹰放张开翅膀,用利爪带起部族的石像,迁徙往遥远的草原。矫健的雪豹攀上山脊,背上驮负着神圣的火种,整族整族迁往高山。

在这一轮迁徙中,无数种族像爆炸一样从森林流向四面八方。一小群猿类也离开了它们熟悉的密林。当一条巨大的河流阻挡了它们的脚步,它们沿着河流,来到河道纵横的沼泽平原。

为了适应沼泽多水的环境,它们放弃了爬行,用直立的方式在齐腰深的沼泽中行走。湿地的气候使它们褪去毛发,露出光滑的皮肤。气候的改变使它们不再有固定的发情期,而后入式的性交方式也因为无法弯腰而改变。它们在沼泽中学会了面对面的性交方式。

它们在沼泽中游走,同时开始磨制石器、骨针和各种工具。终於第一批猿类离开沼泽,挥舞着石斧追逐那些爪牙比它们锋利,四肢比它们强健的野兽。越来越多的野兽成为猿类的猎物,越来越多的猿类离开沼泽,在大地上游荡,在与各种野兽搏杀中生存下来。

它们学会种植谷物,於是它们开始定居。它们尝试着豢养多余的猎物,对每一种野兽进行驯化,於是它们有了稳定的内食收获。它们裹上兽皮,进入到更为寒冷的区域。它们用石斧砍倒树木,用木筏和独木舟越过河流、湖泊、海洋……

它们学习鸟类筑起自己的巢,於是有了村落。它们开始用火来烧烤食物,让肉类和谷物更容易咀嚼。烧过的泥土变得坚硬,於是它们有了陶器。它们在烧过的石头上发现一些可以熔化,然后变得坚硬的物体,於是它们开始治炼金属。当一名猿类模彷蜘蛛结出第一个网,它们开始有了文字。

文明开始诞生,它们也成为他们。

曾经盛极一时的白蚁、金蜂和巨鲨已经荡然无存。人类成为大地的主人。村落、城邦、青铜、文字、丝绸……他们发展越来越快,终於有一位人类戴上象征神圣的冠旒,在高大的座位上发号施令,将自己的意志定为法律。

人类进入王国时代。

沼泽已经干涸,化为平原,那条巨大的河流依然存在,被人命名为云水。云水以南崛起了第一个王国,崇奉万物之灵的王国:昭南。然后是云水以北,崇尚黑色与军武王国:秦。第三个王国依然位於云水之北。拥有比秦国更多战马和军队,以强盛着称的王国:汉。第四个王国在云水之南,文采风流的王国:晋。第五个王国又回到云水之北,恢宏大气的王国:唐。第六个王国诞生在曾经的沼泽之上,以富足闻名的王国:宋。

一个年轻的帝王登上汉国的王位,他抬起手,在他手掌的阴影之下,无数战马和军士汇聚起来,然后沿着他手指的方向,一路越过高山、平原、河流……兵锋所指,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天下。

当最后一个王国昭南以正式盟约,尊奉他为唯一的天子时,年轻的帝王头上已经有了白发。他放弃了征服所有土地的梦想,退回宫中安渡晚年。而六朝,开始不停扩张。越来越多的土地被开垦出来,变成村落、封地、州郡。

与此同时,星球另外一端,另一个王国也在同样扩张疆域。一支庞大的军队集结起来,向东方进发。他们越过高原,进入一片庶的地域,几乎与唐国正在扩张的边界抆肩而过,然后消失在沿途大大小小的王国中。

唐国没有停止扩张的脚步,一支军队越过草原,一路西行,然后在远离帝国疆域万里之外停驻下来。

视野猛然拉近,自己置身於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正午的阳光耀人眼目,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气息。成排的战马驻立在齐膝的青草间,精良的马镫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然后战争开始。

成排旳长刀彷佛雪亮的波浪向前劈出,箭矢暴雨般落下,一匹战马从自己头顶跃过,随即被埋藏在草丛中的长索绊倒。指挥官大声发号施令,如林的长枪刺出,将骑手连人带马刺毙当场。鲜血染红了草原。

程宗扬一动都不敢动,眼前的一切太过真实,真实得彷佛触手可及。他能听到枪锋穿透过甲胄,刺入人体的闷响;能闻到鲜血浓烈的腥气,甚至能感觉到有风吹到身上,跃过的战马带起的泥点溅在脸上……虽然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这一切却比自己在江州之战经历的还要真实。

一名盾手被一名骑手撞倒,接着骑手举起长斧,斧刃从盾手额头劈下,鲜血带着脑浆在眼前飞出,程宗扬也清楚感觉到冰凉的斧刃正斩开自己的颅骨。

「这是幻觉!」程宗扬拚命说服自己。然而身边的一切越来越真切,真切得他几乎想要跳跑。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喂,喂,能听到吗?」

是个男子的声音。

第十六集 【第四章】

眼前的影像仍在变幻,但程宗扬这会儿对眼前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影像视而不见,屏住呼吸,倾听着那个声音。

「这样应该行了……老王,刚才看的你可别当真。我瞧着一多半都是假的。没错……是跟我以前和你说的差不多,但那是我们地球啊!跟你们六朝这个阿米巴星球的进化肯定不一样。」

「漏洞?那可太多了。比如说吧,人是猿类进化的,可你们六朝满地都是兽蛮人啊。刚才你看的有讲兽蛮人的进化过程吗?没有吧。所以说,这个八成是瞎编的。还有啊,猿变成人,想把那一身毛褪掉,在海里还差不多。沼泽全是泥汤子,那不是开玩笑吗?」

「嗨,我跟你扯这个干嘛……说正事……你问我将来?那我可说不准,不过这个东西七分是假的,剩下的可能有点真的。要让我说,六朝最大的敌人多半是泰西来的。北边、南边那些都不算什么。真辽我已经打得差不多了,回头我就往西边去。老王,你觉得我弄个重建西疆远征军的名头怎么样?狠狠敲晴州那帮商蠹一笔。」

「嘿嘿,我跟你说,泰西的妞一个个奶大屁股圆,一身的白肉!皮肤虽然差了点,但也有好的啊!而且泰西妞在床上野得很!什么花样都敢来。行!行!我不说了……那我托你件事啊,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别人我都安排好了,就月丫头母女俩我心里没底。李药师那儿也行,可他在长安啊。眼皮底下,太近了。万一被人撞见,老李不好交待啊。」

「哈哈哈哈,我就是瞎说……六朝我都横着走,谁敢惹我?晴州那帮商蠹的钱不好敲?那得看谁敲了。我手里有钢钳子,铁公鸡也能拔下毛来!这回狠敲一笔,我带着星月湖大营的孩儿们打到泰西,干脆不回来了,直接建个王国,在那儿当王,国名我都想好了﹣﹣神圣罗马帝国!怎么样?那帮商蠹要能追到罗马,我岳字倒着写!」

「这地方?就是个电影院吧。可惜找不到片库,不然我给你放段星球大战,或者德意志的胜利,肯定过瘾!比这个什么人类的秘密强多了。」

「喂!喓!你们太乙真宗怎么这样啊!就个电影院,这片子也不算什么秘密啊,你还加什么封印……苏妖女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凭什么你给她加禁制,不让我搞?别说我没警告过你啊,那妖女中了我秘制的极乐散。不让我搞,她中的极乐散到死都解不了,又被你加个禁制不能过性生活,将来非成变态不可。」

「老王,你别装没事人,我知道你对明静雪有点意思。光明观堂正好有事求到我这儿来了,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拉拉皮条,让你们俩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说心里话……别动手啊!好!好!停了!停了!停﹣﹣」声音戞然而止。

程宗扬终於明白过来,王哲为什么反覆交待,让自己一个人来。这要传扬出去,不但太乙真宗的面子没了,师帅的面子没了,连光明观堂和明静雪的面子都没了。玉於岳鸟人的面子﹣﹣那流氓根本就不要脸吧!

影像仍在继续,但没有任何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影像蓦然消失,头上破碎的穹顶洒下微弱的星光,眼前的景物又恢复成红色的祭台。

程宗扬回头一看,萧遥逸和徐君房都在呢,小狐狸一脸凝重,徐君房却是十分淡定,像是对刚才的影像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老徐?」

徐君房微微一笑,「幻术而已。徐某少时曾随先生见过许多。」

这家伙童年可真幸福啊,经常有电影可看。程宗扬扭头道:「小狐狸,你刚才……看到了?」

萧遥逸点了点头。

「也听到了?」

萧遥远逸俊脸上一瞬间流露出激动、缅怀、崇慕、骄傲的神情,坚定地说道:「是岳帅!」

程宗扬有些不放心地说道:「别弄错了啊。」

「绝不会错!」

「呵呵,还真跟我想的差不多……」程宗扬干笑两声。

萧遥逸眼圈忽然红了,「岳帅根本没想退隐!他还想带着我们的这些兄弟打到泰西去!」

「你听他瞎说﹣﹣」

萧遥逸扯开衣领,露出脖颈中的刺青,红着眼睛叫道:「怎么是瞎说!岳帅肯定去泰西找泰西妞了!我要去找孟老大!我要带星月湖大营所有兄弟们去泰西!」

「你知道泰西在哪儿吗?」

「当然知道!岳帅说过,我们六朝是在一个圆球上,影像我还记得呢!六朝东西两万里,从六朝到泰西差不多两倍的距离,从江州出发,最多五万里。一天走一百里,一年半就能见到岳帅!」

「醒醒!醒醒!五万里啊!」程宗扬叫道:「要是岳帅不在那儿呢?你带着几千兄弟浩浩荡荡走一两年,到地方一看没人,再浩浩荡荡走一两年回来?你当是去邻居串门呢?」

萧遥逸冷静了一些,过了会儿道:「你说得对。大伙全去不妥,我自己先去看看,打听消息。」

「你以为那是长安?那是泰西啊小狐狸,人生地不熟的,说话都不定能听懂。」

萧遥逸道:「晴州就有泰西的商人,他们能来,我也能去!」

「终於清醒一点了﹣﹣行,你先回江州,我来安排给找几个泰西商人,送到江州。你先跟他们学语言、地理、风俗人情,做好准备,然后再走怎么样?真不行,你先派两个人去打听消息也成啊。」

萧遥逸摇头道:「不行!即使现在派人,消息传回来也是三四年之后,我哪里等得了那么久?」

「小侯爷,你可是江州刺史啊,把江州丢下三四年,自己跑得不见影?再说了,」程宗扬亮出大杀器,「你不是还要到铁勒求亲吗?你把人家一个姑娘扔那儿四五年不理不睬?坑人也不是这么坑的吧?」

萧遥逸愣了一会儿,頽然道:「我明白了。」

半晌怹抬起脸,坚定地说道:「圣人兄,你说得对。我先派人去打听。泰西商人的事,你尽快帮我找,越多越好,也许有人知道岳帅的消息。」

「还有个办法,能让泰西商人主动往江州跑。」

「什么法子?」

「泰西商人在江州经商,一律免税。」

萧遥逸击掌道:「好!」

程宗扬松了口气,以萧遥逸的性子,要不拦住他,他敢把万事都抛到脑后,这会儿就直接杀到泰西去。

至於这块红石本身,也许藏着六朝这个世界最深最根本的秘密,但对现在的自己而言,全无用处。也许多年之后,自己才能真正理解它的意义。

程宗扬忽然叫道:「小紫呢?」

这会儿说完话,程宗扬才发现乐明珠躺在狼皮褥上,小紫却踪影皆无。

徐君房道:「紫姑娘去外面了。」

程宗扬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自己刚拦下小狐狸,死丫头不会已经跑到泰西,找她那个鸟人老爹报仇雪恨去了吧?

萧遥逸也有点紧张,「她一个人去外面干嘛?」

「不是一个人。」徐君房道:「她跟周族那个少主一起去的。」

废弃的圆形剧场外,是一片苍黑色的森林,一条小径蜿蜒通向林中。那些巨松不知生长过多少岁月,每一棵都径逾丈许,高不见顶。置身林间,头顶是遮天蔽日的松枝,不见半点星光。

周飞背着长枪,两手负在身后,走在小径上。小紫落后半个身位,再后面十几步,是风姿绰约的黎锦香。

林中松涛阵阵,周飞的话语从风中断断续续飘来,「我从小就是天才……每个人都看不起我……受尽白眼……但我从不放弃,一直都很努力……」

「单靠努力是没用的……最重要的是天赋……」

「我一切都靠自己,最鄙视那种倚靠别人成事的……有了倚靠,他们一个个骄横无比,以为自己是天才……其实他们是自卑狂,一旦失去倚靠,他们就什么都不是……」

「我们大弁韩五千里锦綉河山,山美水美人更美……」

「正义?只是个玩笑!」

「人不可有傲骨,但不可无傲气!」

「贪官污吏横行……只知道任人唯亲……寻常人根本没有出头之日。」

「我崇尚快意恩仇,最恨那种刻毒嚣张,丝毫没有正义感的人……」

「他们以为我不会管,结果我出手把他们狠狠教训了一顿……哈哈,他们怎么会理解,我是帮亲不帮理……最后把他们连根拔除!」

「他们骂我卑鄙、无耻、小人得志……我告诉他们,我就是卑鄙、无耻、小人得志,又怎么样?」

程宗扬和萧遥逸面面相覻,他们两个本来都黑着脸,几句话下来,脸色都不止是黑了,真不知道是周少主太奇葩了,还是自己脑子不够使。

「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是我刚过完二十一岁生日的第五天……真正的一举成名……」

「不要以为我骗你,我私下问过很多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位妖孽般的天才,一手缔造周族的少主,周少主!」

「当我告诉他们我的真实身份,他们都惊呆了……没想到周族的少主这么低调,平易近人……但我对这些虚名一点都不在乎,从来都不放在心上……」

萧遥逸刚平静一点,这会儿又快抓狂了,「这个大便小子有毛病吧?怎么刚完说一句,下句就打自己的脸?好玩是吧?」

程宗扬道:「少见多怪。人家脑子就是这个节奏。你觉得他每句话都在来回打自己的脸,那是你以为,人家自己可不觉得。」

萧遥逸怕小紫吃亏,同样跟在后面的黎锦香自己听了个清清楚楚。黎锦香看了程宗扬一眼,目光相触,有些尴尬地扭过头去。前面的周飞在毫无所觉的夸夸其谈,让黎锦香都忍不住脸红。

程宗扬笑着打了个招呼,「黎门主,你是跟周少主一起来的,少主来找紫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无他。」黎锦香淡淡道:「周少主路过此地,正遇上紫姑娘,因为听说是紫姑娘救了大主灶,特来表达谢意。」

程宗扬道:「准备的什么谢礼?琉璃天珠吗?」

「程公子说笑了。」黎锦香道路:「琉璃天珠还在大主灶腹内,尚未取出。」

一颗冰珠,吞下去早就化了,能取出来才见鬼。程宗扬亲耳听到黎锦香与庞白鸿的恩怨,更亲眼见到黎锦香如何借机斩杀庞白鸿,知道这丫头年纪不大,心眼却不少。周飞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找死丫头说话,自己要不逗逗这丫头,也太对不起周小子的嚣张了。

「黎门主与周少主果然是天生一对啊,哈哈」

黎锦香垂下眼睛,静静道:「岂敢。」

周飞一路滔滔不绝,小紫只笑吟吟听着,一言不发。终於周飞停住诉说,一脸满足地对小紫道:「跟你聊天真的很开心。」

小紫露出一个天真纯美到极点的笑容,整个森林都彷佛被她的笑容照亮。

周飞傲然转过视线,彷佛对她的美色视而不见。

「还要谢谢你救了大主灶。」周飞抱了抱拳,「多谢!」

程宗扬忍不住哈哈大笑。

萧遥逸道:「笑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这谢礼够傲气的。」

周飞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无知的庸人。紫姑娘,告辞。」说罢他昂起脸,头也不回地就这么走掉了。

程宗扬走过去低笑道:「紫妈妈,耐心见长啊。」

小紫看了看他怀中的乐明珠,「你还抱着她?」

「那当然,」程宗扬不放心地说道:「万一潘姊儿追来了呢?对了,你怎么跑出来了?」

「没有声音了。人家想找找声音在哪里,正好碰上那个大傻瓜。」小紫口气轻松得彷佛没有半点心事。

程宗扬忍不住道:「你刚才听到了吗?」

「你猜呢?」

程宗扬道:「原来岳鸟人托师帅的事就是照顾月霜啊。」

小紫笑而不语,忽然远处一声惨叫,「程头儿﹣﹣」程宗扬回过身,只见徐君房倒在地上。他落在最后面,发现不对已经来不及了,这会儿被人踩着胸口,颈下架着长剑。握剑的窍手光洁如玉,那女子戴着面纱,一双美目充满怒意,除了潘金莲还能是谁?

看来自己扔的鞋子起了作用,本来在最前面的潘金莲反而落在周飞后面,她额上微微见汗,显然这一路也不轻松。她怒视着程宗扬,咬牙说道:「想要他的命,便把我师妹交出来!」

程宗扬仰天打了个哈哈,「开什么玩笑?不知道我一向重色轻友吗?你就是把他刴碎了做成肉丸子,我也绝不放人!老徐,你就安心去吧,明年今日,我给你烧衣纸!」

「无耻!」潘金莲终於还是没有对徐君房下手,泄忿般把他一脚踢开,身形一闪飞掠过来。

萧遥逸横身拦住,叫道:「我们星月湖大营的女人你也敢抢!」他刚才与潘金莲一番交手,完全是败在兵刃不济上面,此时以逸待劳,有心让这个光明观堂的弟子见识见识岳帅门下的厉害。

程宗扬把乐明珠交给小紫,「我拦住她,你把乐丫头藏好。」

「知道啦。」小紫接过乐明珠,轻盈地飞入林中。

潘金莲被萧遥逸缠住,难以脱身,只能眼看着小师妹被那少女带走。

程宗扬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拔出匕首,指着潘金莲道:「潘姊儿!回去告诉我家岳母,就说乐丫头已经是我的人了,等生了娃娃就带上礼物回去看她老人家。」

潘金莲还未开口,忽然一声旁边冷喝,「我佛庇佑!」接着林中飞出一条禅杖,攻向萧遥逸脑后。

这一杖势若奔雷,以萧遥逸的修为也难以闪避,他反手一捞,握住禅杖,身体像羽毛一样飘飞起来,迎向潘金莲的剑锋。然后身体猛然一挫,像水珠一样沿着杖身直滑下去,却是在间不容发之际牵动禅杖,让普济与潘金莲硬拚一记。

萧遥逸借势飞开,潘金莲却毫不冲疑地掠上枝头,朝小紫追去。

「小狐狸!」

萧遥逸应声掠起,与潘金莲一前一后没入林中。

程宗扬松了口气,以小狐狸的身手,至少能缠住潘姊儿,换了自己去追,恐怕人没追上,还反过来被潘姊儿刴成肉馅。

普济禅杖出手,没想到打得正热闹的两人突然一分,接着就无影无踪,倒把他自己扔在当场,普济神情未变,脚下却蓦然发力。

程宗扬一看他的去势,急忙叫道:「老徐快跑!」

徐君房撒开腿就跑,可他再快也快不过这位法音寺的高手。普济几个起落便追上徐君房,一把抓住他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紧追而来的程宗扬连忙叫道:「大师冷静!有话好好说!」

普济一手举着徐君房,一手提着禅杖,僧衣斜到腋下,露出铸铁般的臂膀,喝道:「岳贼何在?」

程宗扬道:「我们这不正在找吗?对了!我们刚才找到一点线索,就在林外,还有紫阳真人亲手签名!」

普济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冷冷道:「邪魔外道!」

连王哲也被他斥为外道,还真是佛祖以外再无真理。

「别误会……」徐君房道:「小可也是佛门信徒……啊……」

普济寒声道:「巧言令色,油嘴滑舌,你也敢妄称佛门弟子?」

「这……这个……」徐君房仰着脸,勉强摸出一尊小小的佛像,「我一直带在身上……佛……佛……」

普济脸色骤变,喝道:「无人相,无我相,我众生相﹣﹣谓之无相!以上偶顽石妄作佛像,敬拜不已,嘲祖辱佛,莫此为甚!」

徐君房没想到自己的护身符正扔到人家的火药堆上,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程宗扬却是明白了,不舍大师干脆是把偶像禁忌也搬来了,还套到佛经里,挂着佛教的羊头,卖他自己的狗肉,这手法够职业的。

「普济大师!」程宗扬道:「世间只有一个佛州祖,我们都是佛祖的羊群,我佛割肉饲虎,别人打了你的左脸,还把右脸伸过来,何必打打杀杀?」

这话别人听着根本就是驴头不对马嘴,普济却是十分认真:「菩萨心肠乃是对我佛信众,非我佛信徒,自有霹雳手段!」

程宗扬忍不住道:「佛门普渡众生,什么时候也开始划分异教徒了?难道佛祖说好的都给佛门信众,坏的给异教徒吗?众生平等放哪儿呢?」

普济喝道:「非我佛门弟子,也能敢妄解佛法!」他举起禅杖,气势汹汹设地喝道:「便让你知道我佛霹雳手段!」说着禅杖一挥而下。

「住手!」程宗扬大叫声中,只见徐君房手臂像根筷子般折断,剧痛之下顿时昏倒,手中的佛像掉落在地,被普济一脚踏碎。

程宗扬双眼顿时红了,纵身扑出,匕首斩向普济的脖颈。普济把痛昏过去的徐君房扔到一边,抬脚踏住他的小腿,禅杖蟠龙般挥起。

徐君房惨叫一声,小腿被踩得骨折,痛得清醒过来。

「抆」的一声轻响,禅杖被珊瑚匕首斩成两截。普济一个铁板桥,身体横折过来,抡起断开的禅杖打在程宗扬腕上。

程宗扬手腕剧痛,匕首脱手掉落,却丝亮没有退缩。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放这种狂信的魔僧去毒害佛门。

丹田气轮疾转,一股阳刚之极的真气狂涌出来。普济双臂架在身前,硬生生挡住他这一掌,斩断的禅杖也被震得飞出。

九阳神功极耗内力,程宗扬刚才在轩辕坟全力施为,此时拚尽全力威力也不及刚才一半。但普济也是半斤八両,他长途奔驰,体内真气也耗得七七八八,倒是势均力敌。

两人兵刃都已脱手,直接拳脚交加。普济一身横练功夫,筋骨如铁,程宗扬这会儿凶性大发,根本不讲招法,双手抱着普济的光头,腾起身,屈膝猛击。普济鼻血飊飞,双拳重重打在程宗扬肋下,然后一个倒金槌,身体倒立,一头撞在程宗扬胸口。

程宗扬感觉肋骨都断了两根,仍咬着牙不撒手。他一手狠勒住普济的脖颈,一拳捣向普济的面门。但普济动作更快,身体一折,一脚踏在程宗扬脸上,踢得他一只耳朵几乎失聪。

两人搂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滚着拳打脚踢。虽然都是强弩之末,但两人力道远超常人,拳、脚、肘、膝、甚至额头、牙齿……都成为武器,周围泥土混着鲜血四处飞溅,不多时便都伤痕累累。

论起拳脚功夫,程宗扬还是差了一些,普济渐渐占了上风。他右手卡住程宗扬的喉咙,左手两指魔爪般伸出,刺向程宗扬的双眼。

程宗扬抬掌挡住他的双指,普济镔铁般的手臂肌肉隆起,手指一寸一寸向下压去。程宗扬衣襟破碎,胸前鲜血淋漓。忽然他左手用力一捅,撞在普济胸前。普济低头看去,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截光脱脱的刀柄。

普济真气狂吐,满心两指从这异教徒眼中穿过,直接刺他脑中。忽然他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

刀柄上亮起一道微弱的电光,就像黯淡的烛光一样闪烁不已,彷佛一口气就能吹灭,然而这道电光毫无阻碍地穿过他的胸口,从背后伸出。电光变幻间,似乎要凝出刀身,但还未成形就已经破碎。

普济瞪着眼睛,片刻后大吼一声,胸前冒出一股血箭,他摀住胸口,跌跌撞撞往林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