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慢慢喝着蛇麻酒,然后喷了口雪茄,淡淡道:「御史台有人上书要弹劾你。」
程宗扬道:「我已经见到了。写札子那人真是疯了,没影儿的事都往我身上乱扯。」
「那札子是我写的。」
程宗扬怔了半晌,苦笑道:「算我没说。」
「是陛下让老夫写的。」
程宗扬这下真愣住了。
高俅道:「你在朝中倒还本份,只是钱庄风头太盛,引得无数人眼红。若是有人想从你身上捞功名,找出几桩不大不小的实事弹劾,不仅让你灰头土脸,也让陛下难作。如今有人抢先上书,陛下表明态度保你,在有人眼红,也知道掂量掂量其中的分寸。」
「陛下让你上书弹劾我,是为了保我?」
「陛下向来『以德治国』。」高俅重重吐出最后四个字,然后道:「真要有人抓到你的把柄,陛下也不好一味偏袒。如今先借此作好文章,那些御史也都是有眼力的,往后多少也能少些是非。」
程宗扬闭上眼思索半晌,终於明白高俅为什么扯出这些不相干的话题。
「对长公主的格杀令,是陛下的意思?」
高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反而说起另一件不相干的事,「当年先帝驾崩,遗命传位於陛下。王禹玉是轮林学士,却不肯草诏。」
程宗扬喉头发干,意识到自己正在揭开宋国最深的秘密。
可高俅只说了一句便没了下文,程宗扬只好道:「陛下生母是谁?」
「韦太后。」
「陛下是哪一年继位的?」「陛下继位时年满周岁,如今二十有二。」
「他父亲是谁?」
高俅沉声道:「当然是先帝!」
「那王禹玉为什么不肯草诏?」
高俅将半杯蛇麻酒一饮而尽,「先帝连生数子,均未满半岁夭折,传言宫中不利小儿,因此陛下自幼长在宫外,先帝驾崩前数日方才被太后召引入宫。」
「难道没有人怀疑吗?」
「内有皇后、皇太后,外有武穆王、贾太师。又有先帝口传遗诏,哪里有半点可疑?」
程宗扬皱起眉头,高俅虽然什么结论都没给,但吐露的内情已经足以让人浮想联翩。如果宋主是水货,最大的嫌疑人莫过於岳鸟人,可岳鸟人明明只能生女儿,哪里有儿子来冒充?
而且这件事贾师宪居然也有份,难怪他能独揽大权这么多年。可宋主的亲爹究竟是谁?这个秘密为什么会在梦娘身上?除掉梦娘的命令,真是宋主下的吗?
这一连串的疑问让程宗扬如堕雾中。
「今朝有酒今朝醉!」高俅举起酒杯,「哪管明天喝凉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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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翠微园,耳边便传来一声大叫:「师傅!」
听到这声殷勤的招呼,就知道是高衙内来了。
程宗扬跳下马,「几天不见,又去哪儿风流了?」
高衙内眉飞色舞,「城里的商户新贩来一批衣物,叫霓龙丝衣!说是拿极北之地采来的霓龙丝织成,红白蓝黑都有!又薄又透!穿在身上就跟画的一样!刚运来各处勾栏的粉头就抢疯了,没几日工夫便抢购一空。如今哪个粉头要是没件霓龙丝衣,都没脸说自己是勾栏的红牌!」
商人的嗅觉和反应果然是最快的,战事刚一结束,就有人把霓龙丝衣贩至临安。这东西对男人女人的杀伤力都是一流,那些商人少不得大赚一笔。
程宗扬随手把马鞭丢给高衙内,边走边道:「看件衣服用不了几天吧?」
「师傅你不知道!那霓龙丝衣是贴身穿的,单是一条长筒丝袜,粉头翘着白生生的腿,穿上是一美,卷着一点一点脱下,又是一美!若是掏够了钱,让粉头穿着丝袜舞弄,两条又白又滑的美腿夹在身上,更是美到骨子里!更别说被粉头只软绵绵的小脚夹住小弟弟,那个舒服……」
高衙内两手放在胸口,眯着眼如痴如醉。
「得了吧,这会儿子还念着呢。」
「我还没说奶罩呢!还有内裤!以前的小衣是扒开内裤看屁股,这霓龙丝衣非得扒开屁股才能看着!」
忽然高衙内闭上嘴,露出色授魂予的表情。
李师师握着一卷诗册,满面绯红,显然是正在庭中论诗,却听到高衙内这番露骨的言语。
王蕙笑吟吟看了程宗扬一眼,挽着李师师离开。
程宗扬没好气地对高衙内说道:「把你的涎水抆抆!师师姑娘都进我的门里了,你还打什主意呢?」
高衙内叫起撞天屈来,「徒儿要是对师师姑娘有半点歪心思,立马跳进湖里变王八!」他压低声音,「师傅,旁边那小娘子是谁?好像刚开苞啊。」
「我说小崽子,你是专攻人妻熟女的吧?」
高衙内理直气壮地说道:「女人就跟桃一样,要熟的才好吃!上次我勾上手的那个,真和熟透的水蜜桃一样,一掰开就汁水淋漓……」
「停!越说你还越起劲了!」
两人进到厅中,高衙内殷勤地把马鞭挂到壁上,然后道:「师傅,徒儿刚听说一桩好事,赶紧就来寻师傅。」
「什么好事?」
「城北有家木料行,原本生意不小,但年里沉了两条船,远洋贩来的木料都打了水漂,店里囤积的木料又在火灾前被人抢购一空,白丢了一桩大生意。前天好不容易卖了几根上等木料,谁知昨晚几个没良心的伙计卷了钱财跑了。眼看生意做不下去,掌柜的无奈之下,只好转让。如今店里还有些上等的木料,加起来大概有七八万贯,作价五万贯出手。」
「五万贯也不算太多嘛。衙内难道还拿不起?」
高衙内道:「我花钱图个乐那是高兴,赚钱的事我没没兴趣。我老爸赚钱不就是给我花的吗?」
「没兴趣你还来找我?」
高衙内赔笑道:「说实话,我是看上旁边庵里的一个尼姑。师傅不是喜欢买地吗?接下木料行,顺便把旁边的尼姑庵也给买了。庵里的尼姑没了落脚处,正好我接回家还俗。」
程宗扬心头一动,「什么庵?」
「好像叫佛心庵吧。」
程宗扬眯起眼,「你看上那个尼姑不会是杨柳吧?」
「不是。」高衙内道:「是她师傅。」
程宗扬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方才还以为这小崽子换了口味呢,原来好的还是这一口。
高衙内道:「小梁子倒是看上那个小尼姑了。听说那个小尼姑名声不好,好像和哪个庙里的和尚有一腿,外面传得沸沸汤扬。小梁子去搭讪结果反被她骂了一通,好生没趣。」
挨骂?换我你们就该挨打了!
程宗扬道:「这生意我没兴趣,谁爱做谁做。」
「师傅!师傅!本钱我来出,你就露个脸行不行?」
程宗扬听着奇怪,「你本钱都愿意出了,随便找个人难道找不来?」
「实话告诉你吧师傅,」高衙内苦着脸道:「那庵里的尼姑有几下子,我们打不过……」
程宗扬恍然大悟,「小崽子,你是让我帮你抢人啊。」
高衙内嘿嘿笑道:「陆谦那狗杀才不知道跑哪儿了,富安又没二両力气,我手下连一个得力的人都没有。师傅手下那几个兽蛮人看着很能打,借来我使使?师傅,徒儿也不让你白干,你出人,我出钱!事成之后,我从小梁子那儿把南苑一枝花要来,让师傅乐几天。」
程宗扬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好说。只不过为师这几日太忙,过几天你一个人来,我给你安排。」
「明天成不成?」
「没空!」程宗扬道:「等我抽时间,让人去通知你。记住,你一个人来,谁都别带!」
「是!师傅!」
高衙内兴高彩烈地走了。
程宗扬唤道:「会之!」
秦桧闪身进来。
「老敖什么时候到?」
「他接到消息便快马回来,按路程还有十几天,只怕赶不上大会。」
程宗扬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刚才高衙内说的你听到了吗?」
秦桧点了点头。
「这事我听着有些蹊跷。」程宗扬道:「查查跑路的伙计什么底细。」
「不用查。」秦桧道:「那家木料行是陆谦以前常去的。」
程宗扬冷笑道:「巫宗已经开始撤人了吗?」
「属下从皇城司的档案里找到五处疑点,如今有四处已经人去楼空。正想问公子,是不是要趁机把那些生意接过来,免得便宜外人。」
程宗扬沉吟片刻,「不要接。远远盯着,就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巫宗回来,重新启用这些暗桩最好。」
「属下明白。」秦桧道:「可惜皇城司只盯着临安,外路消息极少,即便有也大多是主政的官员。」
「外地的咱们暂时管不着,也不用管,只要保证临安的太平就成。」程宗扬:「这几日股东们陆续都该到了。住宿、接待的事,你和清浦来安排,越热闹越好,不用怕花钱。」
秦桧拱手道:「遵命!」
「清浦!你想办法给老敖传讯,让他不用来临安,直接改路去汉国。」
林清浦道:「是。」
回到水榭,程宗扬先看了看阁外科贴的字条。上面是秦桧的手笔:「各位叵密贵宾,本人会客时间:每日辰时至酉时。地点:外院迎宾厅。敲门可入。其他时间、地点恕不接待。」
「还没有动静吗?」
「奴婢等了一天,一直没有见叵密的人来呢。」卓云君蜷缩着身子依在主人怀中,一双白软的䊹足银鱼般在他掌心游动。
卓云君已经恢复全盛时的修为,自己身边的武力有了保证,程宗扬便把水榭的暗桩去掉,免得被人见到太乙真宗的教御在自己房里。
「老贼秃居然这么好耐性?不会是迷路了吧?」
程宗扬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动静,索性搂着卓美人儿往内室走去。
忽然「轰」的一声,临湖两扇镂花的格子门被人踹开,接着传来一阵豪迈的大笑,「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