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的一声,程宗扬手中玉佩捏得粉碎。
鲛人!
他只想着小紫水下无敌,却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鲛人!和小紫一样,能在水下自由呼吸,生活在海洋中的鲛人!
“你们怎么会被人盯上?”程宗扬盯着惊理,眼中透出浓浓的杀气,“是不是你!”
“回主子,紫妈妈出城时根本没有掩饰,连奴婢都察觉到有人盯着。可紫妈妈说,要试试看能引出来多少盯梢的,免得他们打扰程头儿。”
程宗扬心头像被割了一记,痛得抽搐起来。
他掀起帘子,喝道:“去城外!”
郑宾刚要打马转向,南方的天际突然间升起一点火星,然后在半空无声地爆开,赤红的光焰犹如流星四溅,在昏暗的天色中分外醒目。
街上响起一片欢呼声,这是来自临安的烟花,在长安极其少见。
程宗扬掀开车帘的手指僵住,望着那支烟花,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结。
那是自己家宅的方向,升起的烟花是内宅遇袭的信号,赤红的光焰意味着敌人很强,警示众人设法躲避,而不是来援。
张恽脸色煞白,“主子!”
程宗扬闭了下眼睛,然后道:“回去!”
◇ ◇ ◇宣平坊,升平客栈。
“没用的东西!”说话的是一名棕发红髯的胡人,他靠在一张翠竹榻上,望着窗外的焰火,暗棕色的眸子流露出一丝恼怒。
一名白胖的商贾进来道:“是平卢的人露了行藏,被里头发觉。”
“这些外藩的土狗!”那胡人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龙宸的人呢?进去没有?”
“总共进去三个。其余被前院的人截住,正在厮杀。”李宏道:“苏执事,要不要我们的人也进去?”
苏沙皱起眉头,“黑魔海的人呢?”
“宫万古带着人去了安兴坊,说在那边截杀程贼。”
“混帐东西!”
提起黑魔海,苏沙气就不打一处来。众人合计诛杀程贼时,黑魔海各种激昂慷慨,姓宫的一副冲锋在前的嘴脸,表示在洛都与广源行发生冲突,纯属汉国方面的私自行动,绝不会影响双方在唐国合作的大局。并且声称已将事情经过禀报给教尊,汉国方面的负责人被勒令召回,接受审劾,一旦证实责任在己,必将严惩当事人,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苏沙压根儿就不信这帮人渣的鬼话!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他有意无意将黑魔海放在外围。果然,黑魔海那帮人渣嘴炮打得山响,各方分派完人手,他们一点儿意见没有,大大方方接了外围观风示警的闲差,然后一堆人就跟死了一样,一点儿动静都不带有的。
“这是各方最终确定的购买清单。”李宏拿出一页纸。
苏沙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上面的内容他已经看过无数遍,为此耗费的心血,比布局捕杀程贼还多。
为了分配程宅诸女,各方经过无数次争吵,最后才勉强达成一致,同意由参与各方共同出资,公平购买。具体金额根据各方角逐的结果,确定如下:吕雉:由十方丛林出价五万金铢认购,同时声明,待窥基大师渡化之后,送回汉国秉政。此后获益,由各方按照出资比例分配。
赵飞燕:由广源行出价三万金铢购下。广源行保证她从此之后不再出现,不会对汉国的政治格局产生任何影响。
赵合德:由魏博出价一万金铢购买。收归乐从训私房,同时敬献给十方丛林一笔香油钱,延请密法大师,为其灌顶。
蛇娆、罂粟女:合计作价三千金铢,由田令孜认购。
惊理:作价一千五百金铢,由龙宸认购。
孙寿:作价四千金铢,由周族认购。
义姁:作价一千金铢,由广源行认购。
孙暖:由黑魔海出价五百金铢认购。
其余阮香琳、成光、尹馥兰无人出价,各方商定,谁想要谁拿走,没人要就杀了,如果拿走,则必须与其余诸女一样,从今以后,绝不允许在市面上再度出现。
至於程宅可能存在,但不在名单上的女子,由各方竞价。
最后也是最麻烦的一个,是程宅目前唯一所知的处女,小紫。
黑魔海在此事上尽显搅屎棍本色,一会儿声称小紫是黑魔海已有物品,绝不同意认购交易;一会儿拿殇振羽那老贼来吓唬众人,声称那老东西二十年前就疯了,而且越老越疯,谁要敢买走小紫,保不定当天就得全家死光光;一会儿又表示黑魔海愿意出一百万金铢!但必须要现货,拿到人再出钱。等众人好不容易捏着鼻子同意,黑魔海又说太贵了,不如抓到之后大伙竞价,底价就按孙暖的标准来。
苏沙二话不说,当场拍了手印,这才没给黑魔海那帮人渣再次翻转横跳的机会。
目前被各方认购的九名程宅女子,一共作价十万金铢,收益由各方平分。其中十方丛林购买的吕雉一人,就占了总额的一半。其实十方丛林愿意支付更高的价格,但各方争吵之后,一致认定不能超过五万金铢。
不是各方愿意给十方丛林那帮秃驴省钱,而是因为按照各方协定,将来通过吕雉获取的收益,也按照同样的比例分配,出资最高的十方丛林拿走一半,而黑魔海只花五百金铢买了个孙暖,拿走二百分之一的收益——数量虽然微乎其微,但意味着这事以后就别想甩开黑魔海,份额再少他们也是参与者,甚至在某些极端情况下,广源行还真需要他们那百分之零点五的支持。
这事苏沙想起来就腻味。十万金铢在广源行眼里真不算大生意,要不是黑魔海私下串通恶意压价,轻松能翻上四五倍。
再说了,对吕雉有需求的只是十方丛林和广源行两家,其余各方在汉国能有什么利益?难道唐国的宦官还想跑到汉国接着干?当汉国那帮大臣是假的吗?还有魏博、平卢、淮西这几家藩镇,他们跟汉国都不挨着!还能隔着别的藩镇把手伸到汉国去?就算他们能够得着,汉国的世家豪强难道是吃素的?
最可恨的就是黑魔海这根搅屎棍!一通乱搅,引来各方纷纷插手,最后偏偏他们占的份额最少,损人不利己,真不知他们操的什么心思!
好在黑魔海只顾着偷懒,却把命门忘在脑后。
苏沙拿过购买清单,用指甲在孙暖的名字上划了一道。李宏心下会意,收起清单。
◇ ◇ ◇程宅内,此时已经是血肉横飞。
偷袭者避开实力强劲的前院,趁着石宅主人不在,护卫被借走的机会,从月洞门潜入。
把守月洞门的是一名星月湖大营的老兵,当袁天罡流着鼻血冲出来时,他已经被人用重手法击毙。
此时南霁云守在月洞门前,一柄凤嘴刀刀刀见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吴三桂守在内庭的垂花门前,他手持双矛,裸露着上身,双臂金光灿灿,将偷袭者挡在阶下。
敖润蹲踞在主楼的飞檐上,挽起铁弓,策应四方。
随行的星月湖老兵有两人护送阮香琳返回舞都,还有两人与韩玉前往渭水,郑宾负责驾车,此时留在院中的只剩五人,他们分成三组,两人协助南霁云,两人协助吴三桂,另外一人则将袁天罡和贾文和挡在身后。
青面兽把皮甲扒到腰下,露出满是鬃毛的兽躯,双手挥舞着巨槌,一下一下轰击着主楼的正门。
以主楼为界,整个内宅被一道奇异的光幕笼罩着,那道光幕呈半球形,半透明的表面上,隐隐有青绿的光泽流动。
当众人察觉敌袭时,已经有三人闯入内宅,接着这道光幕便即张开,将众人全都隔绝在外。
敖润第一时间便已试过,这道光幕以天井为中心,覆盖了整个内宅,而且防御力极其强悍,众人一起动手,恐怕也要一刻锺才能轰开。而在这一刻锺内,除非施法者解开禁制,否则内外隔绝,无论声音还是光线,都无法穿透禁制。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内,里面的人只能靠自己活下来。
若是以往,有蛇夫人、罂粟女、惊理三名侍奴,再加上中行说和小紫,偷袭者再多上十名八名,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
然而此时,内宅只剩下一个中行说,其余全是女子:飞燕合德姊妹,四名奴婢,孙暖、孙寿、成光、尹馥兰,以及吕雉和那个不能动弹的波斯胡姬。
三名偷袭者在这个时候闯入内宅,不啻於虎入羊群。
贾文和盯着那层光幕,眼神冷厉骇人。这道光幕完全在他计划之外,一举将主公的姬妾置於绝境。旁边的袁天罡鼻血流得满脸都是,这会儿坐在地上,紧抱着老贾的大腿。
光幕内一片幽暗,宛如深夜提前降临。
赵飞燕与赵合德握着手坐在床边,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接着脚步蓦然响起,有人紧追着那声尖叫往天井掠去。
赵飞燕一手与妹妹相握,一手抚着小腹,手心里满是冷汗。
她刚才与妹妹正说着话,一边翻看婴儿衣服上用的花样,商量着是用小儿扑蝶,还是用龙纹的图案,好体现夫君大人的威仪。
突然间,前院有人叫道:“刺客!”
紧接着,天色便猛地黑了下来。
那声尖叫逃到天井,猛然拔高,接着像被利刃斩断一样,戛然而止。
脚步声踏上楼梯,踏入走廊,然后“呼”的一声,有人吹亮了火褶。
那人站在廊内,开口道:“我念到名字的,乖乖出来,饶你们不死。”
他的声音又湿又冷,就像毒蛇一样往人耳内钻去,令人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
“阮香琳。”
楼内一片寂静。
“成光。”
赵飞燕紧紧咬住嘴唇。
“尹馥兰……唔,这个就是吧?”
那人拖起尹馥兰的长发看了一眼,“美人儿,你没人要,就归我了吧。”
火光在窗上晃动着,映出一个光头的轮廓,他伸出长长的舌头,在尹馥兰脸上舔了一记,发出夜枭般凄厉的尖笑声。
尹馥兰穴道被制,她颤抖着想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泪水却吓得滚了出来。
那人白布芒鞋,相貌俊美,头顶光秃秃的,却是一名僧人。他用力一搂,将尹馥兰圈在臂间,然后继续念道:“孙寿。”
“孙暖。”
那僧人阴冷的声音从廊内传出,又在不远处被挡回,带来阵阵回响,愈发让人毛骨悚然。
“都不在吗?”那僧人阴声道:“一会儿若是被贫僧逮到,可就没有这么好的事了。待贫僧用过你们之后,便将你们的头颅砍下,挂在程宅的大门外。至於屍身……”
“桀桀……”那僧人发出怪笑,“待贫僧拿来充饥,也不负了你们的冰肌玉骨,雪肤花貌。”
尹馥兰美目猛然睁大,露出痛楚的表情,却是被他张口咬住耳垂,生生将她的玉坠从耳垂扯落。雪白的耳垂当即被豁开一道口子,鲜血滚滚而出。
那僧人咬着沾血的玉坠笑了起来,看着一行血迹顺着美妇的雪颊流到腮下,露出欣赏的目光。
“噗!”那僧人将玉坠吐到尹馥兰痛叫的口中,继续念道:“赵合德。”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赵飞燕。”
“吕……”
那僧人刚念出一个字,旁边房内猛然传来一声闷响,靠墙的床榻被一只大手翻了过来。躲在床下的成光喉咙一紧,被拧着脖颈,提到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