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信,范闲沉默了许久,然后微笑轻声问道:「母亲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还记得吗?」
五竹有些冲钝地开口说道:「好像记得一点。」
「母亲说你当时去和神庙的人打架去了,是不是那次战斗,让你丧失了一部分记忆。」范闲的手缓缓在箱子的边缘滑动着。
「应该是。」
「如果你没有丧失那部分记忆,这个箱子应该是你打开,打开后,你会告诉我这一切吗?」
「应该不会。」
「嗯。」范闲点点头,「我猜也是这样,或许你会找个没人知道的小山村,然后陪着我慢慢地长大。」他的脸上浮现出微笑:「或许那样的日子也不错。」
他接着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笑着说道:「可惜了,什么事情都是不能从头来过的。」
「为什么你不好奇我能打开这个箱子?」范闲逗弄着五竹,想看他知道自己也是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后,所表露出来震惊的表情。
「我为什么要好奇?」五竹依然很冷静,只是忽然觉得少爷与小姐一样,都是很罗嗦无聊的一种人类。
范闲觉得自己很白痴,转而问道:「她的死与神庙有关系吗?」
「不知道。」
范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去看箱子。箱子的最后一层上面贴了张纸条,他比划了一下里外的高度差,这一层应该很薄,将纸条揭下来看,一看之下。却愣住了。只见纸条上面写着:
「喂,如果是五竹的话。看见那封信之后,就应该马上去毁这箱子,你居然还想继续看,老实交待,你是谁?你是怎么打开这个箱子的?」
老妈果然是个有水晶心肝的人,范闲一时失神,怔怔回答道:「我是你的儿子。」自然,她听不见这个回答。
纸条很短,上面没有写太多字。最后只是一句警告。
「估计不是我的闺女就是我的儿子。下面的东西等你搞出人命的时候再来看,切记!」
看着那个很夸张的感叹号。看着感叹号下面的那个空心圆圈,母亲遗命,慎重警告,范闲不敢不遵,很老实地将纸条贴了回去。
「我出去走走。」范闲对五竹说了这么一句括,便离开了屋子,低着头,走入到绵绵的初秋夜雨之中。箱子与五竹在一起,再安全不过,他不怎么担心。
待范闲有些颓废的身影消失在雨水之中,五竹才缓缓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有些木钠地坐到了桌子旁边。他的手指在箱子里和桌子上的枪上抚过,然后落到那封信上,他的手指轻轻在信封上来回划着,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微微沙沙声在指头与信纸间响起,沙沙声在雨水与庭草之间响起。
屋内一片漆黑,五竹一个人,坐在一个箱子旁、脸上那块黑布都柔软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一丝很温柔的神情。
范闲一个人走在雨夜的大街上,任由雨水冲洗着自己的脸,淋湿着自己的身体。他的脸上时而浮现出一丝微笑,转瞬间又化作淡淡悲哀,片刻之后又是一片平静,不知道有多少种怀疑,此时在他心里发酵,交织,冲撞。
叶轻眉,这个光彩夺目的名字,似乎直到今天才真切地进入他的生命,进入他的脑海。他此时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自己的母亲是从哪里来的,在这个世界上做了些什么。
澹州的奶奶说过,京上的父亲即位之前,最有可能接庆国皇位的,应该是那两位亲王。而那两位亲王却死在了有些荒唐的谋杀案件之中。
看了那封信后,范闲自然清楚,那两名随时防备着刺杀的亲王,是死在老妈那柄狙击枪下。
也就等於说,如今的庆国皇室,完全是依赖於母亲,才能拥有这个天下。母亲建了庆余堂,立了监察院,为这个国家的强大,提供了最根本的一切。
甚至可以说,没有叶轻眉这个人,也就没有如今的庆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