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的眼睛望着他:「立恒只是这样想而已么?」
「想多了不幸福,人生的意义,我想,最好是停留在三五人之间,也停在三五年间,除了最亲密之人,不要去想三五十年。」宁毅的回答倒也平淡,「如此应该会开心点,否则,无论怎么想,都不会让人心安的。」
师师低下头去,喝着茶水,过得好一阵,她看了看窗外的小花园后,方才说道:「立恒在相府之中所做之事,也是停在三五人之间吗?」
宁毅笑起来:「我所关心的三五人,大多都在这院子后面了。」
「……檀儿嫂嫂她们倒真是幸福。」师师由衷地笑起来。
她沉默许久,又想起其它的情绪,叹了口气道:「可不该想的,终究也是想了。」
「我听说了,你拒绝了周美成的提亲。」
「立恒觉得我该答应不成?」师师的目光又望着他了,随后道,「不光是他的,许多人也都拒绝了,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不过从今年开始,总觉得有些东西就要变了,年龄到了,要嫁人了,往日里想起,觉得也不过是那么回事,可如今想起来,总觉得空荡荡的。我十四岁住进矾楼的院子里,觉得到处都是人,我住在那里,也总觉得自己就在那。只要我在,院子里就是满的,别人过来跟我聊天、跟我诉苦、听我弹琴唱曲,在我身上花钱,没有人时,我一个人在那里,也是在那儿活着,可忽然的,好像什么东西都变了。我以往能想得清楚的……」
她双手握拳,搁在桌子的沿上,话语渐渐变快,目光也显得茫然起来。
「如今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就好像那个院子已经不是我的了。李妈妈对我很好,劝我嫁人,也是体贴我,旁人瞧我时,总有种几个月半年后就见不到我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月、几个月后,我就不在那院子里了,不知道在哪里,也许是在我不熟悉的房子里,不熟悉的床上,用一辈子,陪我其实不熟悉的男人……」
师师闭上眼睛,几滴眼泪从那儿泌出来,她咬了咬嘴唇,随后又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的笑了笑。
「因此我才去看那些乞儿,做些……善事。这些事我以前就做的,若是以后也在做,,似乎事情就没怎么变过。」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她的说话,沉默片刻后,她吸了一口气,「其实,立恒是不怎么关心这些事的吧?不过我想你一定明白……其他人也许不明白。」
宁毅给她倒上茶:「明白的人应该还是很多的。我是早就成亲了,成亲之前的事情,也都忘记了。不过就算没忘记,当初是个书獃子,也没什么家人,应该不怎么重要。」
师师看着他:「立恒现在……是在做很多很重要的事情吧?」
「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也不好说。」
「还跟那些粮商打擂么?」
「呵,哪能一直打下去。」
「但他们还会找麻烦吧?」
宁毅笑起来:「……偶尔……那个倒是会。」
师师便也笑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终究不算远,也不算近,师师的神情虽然在笑,但看起来也多少有些落寞。喝完这杯茶,她站了起来。
「我最近想法有些奇怪,也不知道该找谁去说,今天的话有些冒昧了……」
宁毅摇着头:「我还是能听懂的。」
「早先在前头与嫂嫂说了些话。立恒最近若一直呆在汴梁,要谈生意时,不妨去矾楼坐坐吧。小妹……最近一直在推掉邀约,但若是立恒的事情,一定不推。」
「呵,知道,没事你也来家里走走、坐坐,当然,檀儿是个人精,你当心别被她卖了。」
他将师师送到门口,说话之间,师师笑容灿烂地向他福了福身,然后又有些落寞的离开。宁毅在檐下笑了笑,他大概明白这位「儿时好友」到底是被什么事情困扰着,不过这些事情,自己可真是解决不了。
而在自己这边,事情也是压了山一样的一大堆啊。
但是倒也无所谓,一切按部就班就好,毕竟真正的大事,并不在这里。
他一路返回,穿过屋檐、院门,进到后院时,与等在那里的、久违的妻儿们汇合了,冬天就要到来,接下来,他们将有很长的、相聚的一段时间。
而他就这样的,不打算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