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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下的树林里,披着乱草、树叶这种奇怪衣服的人无声地在黑暗里起来,一个、两个……砰,有人从树上掉下来,树叶乱飞……
犹如巨大的深渊降临……
「啊……」席君煜听见那个声音拉得很长,斟酌着词语,然后。「……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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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的画面从疼痛的脑海里闪过去,然后是零零碎碎的声音。
厮杀、奔逃的声音、那像是环绕整片天地的火光,梁山的三千人,先是聚集如涡旋,然后,溃退如潮水……
朝后奔逃。树木、讽刺的月亮挂在天上,树林里的动静,越来越大……
厮杀从后方蔓延过来,然后是飞出的箭矢,他记得,有一支射在了他的肩膀上……
再接着是厮杀、疼痛……
脑袋里还在嗡嗡作响,他依稀可以感觉到自己躺在地上。冰凉的感觉,有人喊「公明哥哥……」光芒一阵一阵的,有人走动。
「啊……又抓住一个……」
「我要先去洗洗……」
那个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让他觉得极其可恶,而在这其中,又有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可怖与寒意。有时候眼睛微微睁开,可以看见走过去的脚步,长袍的下摆。
「……啧。那些树叶跟草里面一定有虫,我痒死了,还不敢动……我记得我趴着往前走的时候手好像摸到了屎,再也不干这种事情了……」
「你有种杀了老子!」
「好啊。」过了一阵,有屍体被抬走,「还有谁有这种要求的?」
光芒还在变,意识已经越来越清醒。那人在跟人说话。一会儿又道:「啊,菜园子张青,我认识你……我认识他。」
挣扎一下,但手脚应该都被绑住了。努力地睁开眼睛。有人喊:「公明哥哥。」前方那穿着书生袍的年轻人在跟周围的同伴说话,目光扫过去,这是一个简单营地的中心位置,外面的仗应该还没打完,但是显得安静了。自己躺在地下,周围一些囚禁犯人的笼子,有几名被抓的兄弟绑起后被扔到里面,其中便有朱武,但笼门并未关上,席君煜也被背缚双手,跪在那边,神情沉默,目光呆滞,一言不发,大概也只能用这样的形式来应付眼前的一幕。
啪啪。
年轻人回过头到这边,看了看他,拍拍手掌:「醒过来了,能看到我了?初次见面……对了,毛巾。」
眼前的人,便是那宁立恒——虽然这真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但宋江心中也能够知道这点,对方拿着毛巾冲疑了一下:「你这是有东西,在鼻孔下面……嗯,我帮你抆掉……是血。」对方抆了一下,然后将毛巾扔掉。事实上,宋江知道自己这时候不止鼻孔下有血,被打了一下的脑后应该也全是鲜血,但对这点,宁毅没有理会。
「宋江醒过来了,那个谁,那边还没有紮好吗,去看看啊……」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不可能猜到,你不可能有这么多人……」
「什么?」宁毅回过头来听了一下,「人?哦,那是武瑞营的人,我让他们事先埋伏在战家坳两边,也不多,每边差不多三千人,所以你们打过来的时候对上的不是两千,而是八千,你们只有三千,我们有八千……」
他说了几句,有人过来回报消息,就去听了一下,然后又往这边走,低着头在一个小本子上画了几笔,抬起头来,目光温和:「看得出来你很奇怪……对了,忘记告诉你事态,之前你们打过来的时候,我们包抄了一下,杀了一些人,剩下差不多两千。现在被我们堵在西边的山坳里了,他们有的人也许想要爬山走,但……呵,拉倒吧。我们待会就总攻,人要死光光了,但还有一点时间,可以稍微跟你们聊聊……」
宁毅收起小本子,在这边场地中央一张木桌便靠了靠,看着这边:「反正事情已经要结束了,做个总结吧。」
听着那平淡的语气,宋江的心里浮现出某些预感,一颗心已经完全沉了下去,他现在想到的,其实已经不是疑惑了。
「我、我……哪怕是谋逆之罪,我也当到京城受审,你……」
宁毅看着他,目光安静,没做回答,片刻,他的目光望了望营地西侧,开始说话:「其实整个事情的开始是这样的……」
初秋的夜风吹过来了,浸着远比严冬更为冷酷的冰凉,拂过了营地,营地西面的山坳里,两千余人被堵住了出口,看着山坳外逐渐紮起的一个简单的木台,累积着疑惑与绝望。过不多久,这持续了数月的恩怨,盘踞了梁山数年的恩怨源头,原本有着巨大躯体的势力,都将在这个夜晚,步入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