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男人松了口气,他本就不是悍不畏死的角色,相反他怕死,而且是很怕,所以他才能活到今天,勇猛的总是狮子,聪明的往往是狐狸,这既是年轻男人这种聪明人的自负处,也是伤心处,因为一只狮子需要跟一只狐狸玩阴谋吗?
「我想以你的智商,杀个人以后弄得蛛丝马迹少一点,不是难事吧。」琅琊笑道,冷酷而阴冷。
「我研究过大量刑事案例,知道该怎么和警察打交道。」年轻男人淡然道,似乎没有他不懂的领域。
「小天,接下来你保护他,他让你杀人的时候就动手。」琅琊交代道,他如果不吩咐下去,按照刑天的性格很可能把这个刚刚结盟的利益伙伴视作空气。
「可是神仙姑姑让小天保护琊子哥。」刑天为难道,那张脸庞满是真诚单纯的忧虑。
「你听姑姑的,还是听琊子哥的。」琅琊笑道,原本森冷的笑意也逐渐温暖。
「听琊子哥的。」刑天毫不犹豫道。
琅琊轻轻一笑,朝似乎到现在还不知道名字的男人道:「要不,我们下盘棋?」
年轻男人点点头,仰头饮尽啤酒。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去重温「有酒慵饮,醉外江湖;有棋慵下,意外干戈,的写意生活,但是他突然觉得跟琅琊这个有趣的家伙下棋,不管是棋盘上还是生活中,都的确不是件乏味的事情。他执黑先行,开局三十手便有一种将自己置死地而后生的决绝,琅琊轻轻摇头,这家伙还真是改不掉那执意争锋的棋风。
琅琊沉着应对,拈着一枚棋子缓缓道:「你知道为什么输给我姑姑吗?」
他落子如飞,道:「棋秤对弈,有『气』则生,无『气』则亡,到了一定境界的高手之间较量,不是每个小战局上的你死我活,而是讲究对通盘大局掌握的孰强孰弱,说到底无非是比双方的眼光和气量,我这种一意杀伐的棋风,就如你姑姑所说,不管如何势如破竹,都堕了下乘。」
琅琊不禁感到好笑,道:「既然你明明知道这样,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
年轻男人平淡道:「这就是我的人生。」
琅琊不再说话,他没有资格去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起码现在没有。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房间,来到客厅,站在琅琊身边,看到刑天像是看到一个很庞大很有趣的事物,围着这个庞然大物绕了一圈,最终坐在小板凳上,把头趴在琅琊大腿上。
那男人似乎对一般男人特别感兴趣的美女都兴趣缺缺,很有柳下惠的风范,见到神神秘秘的小女孩也不多瞧,对着棋盘自顾自道:「经济学一个显着特点就是分配各种稀缺资源来尽可能满足人类无限的慾望,而围棋则是研究如何利用有限的棋子却满足棋手去控制更大底盘的慾望,经济学有一个核心概念机会成本,在棋盘上的表现就是『打劫』,劫争和劫材,互为机会成本,其实下棋下多了,往往就会生出吴清源老人对『和』的感受。」
没有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也会有不吝啬言辞来表述想法的时候,琅琊笑道:「不同於国际象棋和军棋其它棋类,这些棋类棋盘上的子力数随棋局进展单调递减,绝不可能增加,而围棋盘上的子力数除了被提吃外,一般都会随棋局进展而增加。」
「正解。」
那男人露出赞同神情,道:「这也是围棋的妙处和精髓,真正精於算计韬略的人,都应该下围棋。」
棋入中盘,年轻男人便不再继续落子,道:「你如果从一开始就下棋,像个职业棋手那样每天打谱十几个钟头,恐怕能够成为宗师。」
琅琊手指摩挲着冰凉的棋子,轻声道:「人生如棋,天下如棋盘,众生为棋子,同样是在与人对弈。再者,如今这个时代,宗师似乎有点泛滥了。」
年轻男人一愣,起身便走,走到门口,停下脚步道:「我所说的宗师,不仅仅是十年或者二十年间无敌天下的大高手,大高手时见,但大宗师却是百年一遇。」
琅琊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手指指尖依旧拈着那枚棋子,嘴角轻轻翘起,不管如何,他已经赢得那个自负男人的认同,这是个好兆头。
紫眸倾国的小女孩突然开口,说出她见到琅琊后的第一句话,「澹台经藏已经到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