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皇上的意思是正月里就办了,京里有处花园闲置,重新修葺了赏我。这就是个表面文章,反正我是要跟着去南京的。拖上一年,音阁肚子里的孩子都落地了,我这头没什么,她那头等得及么?”
这也是个事儿,音楼唉声叹气,“你不留京,一出门子就瞧不见了。南京那么远,再见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彤云走了,你也走了,我往后一个人在这紫禁城里,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
帝姬握住她的手,“没法子,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真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大概就是佛语里说的缘尽了。”
音楼扭过身子来搂她,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嫁就嫁吧,姑娘没有不许人家的。只一点,过去了要好好的,男人肚子里的干坤和咱们没关系,女人出嫁从夫,日后相夫教子,外头事一概不管就成了。”
帝姬把下巴搁在肩头上,紧紧抱住她,“我在宫里没有谈得拢的朋友,只有你。”
待嫁的姑娘心里忐忑,和娘家人念叨念叨,泪水涟涟。音楼替她抆眼泪,才要安慰她,突然听见门外太监吊着嗓子叫起来:“万岁爷驾到,端妃娘娘接驾啦!”
音楼吓了一跳,自己这身落拓穿着来不及打扮,急得抓耳挠腮。眼见着皇帝从中路上过来,没办法了,只得慌里慌张到殿外跪迎。
“奴婢失仪,请皇上治罪。”嵌金丝行龙皂靴踏进她的视线,她叩拜下去,心里惶惑不已,皇帝圣躬亲临,不知所为何来。
皇帝伸手牵她,语气颇为寻常,“返璞归真最好,朕在太素殿也是这样,花团锦簇的朕瞧得多了,没什么稀奇。”他脸上是松散的笑意,多qíng的人,看谁目光都是专注的。
“皇上宽宏,更叫我没脸了。”音楼难堪地欠身,往殿内比了比,“外头天寒地冻,主子里头请。”
皇帝提袍上了台阶,转过头看帝姬,似乎有些冲疑,“小妹妹也在呢?”
帝姬应个是,“我才过来瞧端妃娘娘,和皇上是前后脚。”
皇帝颔首,“给你的旨意,你都知道了?”
帝姬脸上无甚喜怒,淡淡道:“厂臣宣过了旨,我都晓得了。只是有些突然,还没来得及谢主隆恩。”
皇帝心里有愧,自己一母的同胞,到临了被他拿来换人,自己很觉过意不去。这个妹子他知道,外表看着柔弱,内里却是个刚qiáng的xing子。有时候说话一针见血,他甚至有点怕她。唯恐她生气要埋怨,不怎么敢正视她,讨好式的凑趣儿道:“这趟下降,红妆十里必不可少。你是大邺唯一的长公主,原就该仪同亲王。南下路远,朕赐你御辇代步,算朕对你的优恤。至於护送的船只,披红挂彩不得少於百艘……还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提,朕能办到的必然全力满足你。”
帝姬望着这哥子,满肚子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只道:“臣妹别无他求,惟愿吾皇勤政爱民,我就是到了天涯海角,心里都感到宽慰。”
她到底不快活,说完便蹲安去了。皇帝负手看着她窍瘦的背影,一时心绪翻涌,难以自持。
“朕是不是做错了?”他回过身来看音楼,语调有些凄惶,“婉婉同你说了什么?她怨不怨朕?”
音楼没想到皇帝到她这里的开场白是这个,权衡了下才道:“长公主年轻,还没作好准备,说嫁就嫁,似乎有些不适应。倒没有怨皇上的意思,不过说起至亲骨ròu,qíng难割舍罢了,皇上千万别多心。”一面说一面往偏殿里引,请他坐下,外间送了御用的茶点来,她双手托着,恭恭敬敬呈献上去,“今儿主子得闲出来走走么?怎么有好兴致到我这儿来?您瞧我这模样忒不像话,请主子稍待,我进去换了衣裳再来伺候主子。”
他调过视线来看她,沉香色素面通袖袍,头上松松绾个堕马髻,不施脂粉,这颜色还是他初见她时候的况味,一点都没变。他摇摇头,向她伸出手来,“到朕这儿坐,朕有话想对你说。”
音楼心里慌,不知他到底打什么算盘,qiáng作镇定挨着他坐下,他熏龙涎香,入骨的味道,不是她喜欢的。她定了神打岔,“音阁眼下颐养在西苑,我前儿去瞧她,她害喜,肠子都快吐出来了。我料她喜欢吃酸的,酸儿辣女嘛!光吐不吃东西不成,肚子里的龙种受不住。我有今年新腌的梅子,回头打发人送过去,叫她开开胃。”
皇帝却突兀问她,“音楼,你一点都不生气吗?朕接你回宫不到两个月就移qíng别恋,你一点都不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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