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江山是你的,我失职了十年了,如今报应却在我儿子身上……可是祁儿,你不会知道你给了我多大的骄傲。你不会永远这么躺在床上的,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是宣朝最优秀的皇帝。”
赵容华也每天来,这个从前很情绪化的母亲经历过战争与失去后,终於学会了隐忍与平和。
她的唇边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替他拂去耳发,替他掖好被子。
她用温暖的手掌握住他,笑得温柔美丽:“从前我们母子俩一见面就争得脸红脖子粗,今儿个总算有机会好好念叨你了,你没法捂住耳朵,也没法还嘴,真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
偶尔她会亲自下厨熬粥,还会替他缝一些奇特的小玩意儿挂在屋子里。
“颜颜说这些东西能带来好运,闲着没事,我就随手做了。”她的眼睛下面一片淤青,指尖也有好些针眼,撩头发的时候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顾祁始终微微笑着,在她离开之后,终於有泪痕划过面庞。
然后——
然后他终於见到了他的儿子,顾念。
一岁大的小家伙长得像楚颜,可是老气横秋的模样又和他如出一辙。
含芝和冬意总爱拿着各式各样的玩具去逗他,可他不屑地埋头与自己的手指头玩得欢,丝毫不把那些低端的物件放在眼里。
为了防止他吃手,楚颜特意准备了按照现代的奶嘴仿制而成的小东西,可小家伙压根就没有吃手的习惯,高贵冷艳地把“奶嘴”丢到一边,反倒对墙上的字画更感兴趣。
一岁啊,他才一岁啊!
楚颜一直对无法说话的顾祁碎碎念着,大意是恨铁不成钢,如此稚嫩的年龄难道不应该是一个任人揉虐的小圆球吗?不玩玩具是怎么回事?逗他不笑是怎么回事?不吃手也不啃奶嘴一天到晚对着那种无趣又沉闷的山水画又是怎么回事?!
她渴望的那种凌虐小崽子的快感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顾祁的眼里划过一重又一重的笑意,唇角弯弯的,哪怕不说话,心中的柔软与悸动也以缓慢的姿态流淌出来。
楚颜说:“我恨你,早知道真的应该改嫁,嫁给一个有趣的男人,生一个一样有趣的宝宝。”
於是萧彻夫妇来看望顾祁时,顾祁朝着萧彻动了动手指,饶有兴趣地看着楚颜。
楚颜脸一黑,“……还是忠贞不二、一心一意比较好。”
开玩笑,她虽然养了一只高冷的宝宝,但至少宝宝会哭会笑会给你脸色看,无论如何也比养只面瘫宝宝来得好多了好吗!?
快看看萧彻家女儿的特异功能!大多数时候倒是和母亲一样很会扮猪吃老虎,偷奸耍滑,少数时候居然会出现面瘫综合症,一旦心情不好,你喂她吃东西,她面无表情;你拿玩具逗她,她面无表情;你大声喝斥她,她面无表情;你一个巴掌打过去……好吧,她的父亲冷冷地朝你走了过来,带着同样面无表情的脸。
想一想,楚颜忽然觉得自家宝贝十分正常。
可是楚颜没有放弃过,顾祁也没有放弃过,对於太医那番他今后都只能躺在床上的言论,楚颜表示打死也不会认输。
庸医就是庸医,之前不也说他醒不过来了么?可是如今呢,他不仅醒来了,还能好端端地陪在她身边,听她说话,分享她的生命,她有什么理由不信还会有接二连三的奇迹发生呢?
她是二十一世纪的人民教师,十分清楚地记得伟大领袖们的教导。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哦不,这个不算。
那个漠北山上的老大夫被楚颜接进宫了,每天上午都会替顾祁针灸,而她就时时刻刻陪在身旁,替他按摩、活络筋骨;每天下午,只要阳光充足,她都会扶着他沿着墙角一点一点走着——哪怕大多数时候是她全力承受着他的重量,然后帮他移动肢体,不断鼓励他。
每晚看他睡着以后,她才会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偏殿,浑身酸痛不堪,不管天气多么冷,背上都始终有汗渍。
他像是一个新生的孩子,而她不离不弃地带他从头来过。
对於这样一个连生命都肯为她舍弃掉的男人,她没有道理放弃,也没有道理不陪他勇敢地走完一生。
当然,也有楚颜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每一个吹熄蜡烛后的漆黑夜里,那个本该紧闭双眼陷入熟睡的男人都会无声无息地睁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个离开的身影。
总会有无力又无奈的眼泪打破这样沉寂的时刻,叫他连她的背影也看不清楚。
有时候他想,自己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算了,可是每天清晨看见她充满希望的目光,他又忍不住心软。
她都不曾放弃过,他又有什么资格放弃呢?
於是在每一个无人的深夜,他都竭尽全力地试图从床上坐起来。
最开始的时候是尝试着抬起手来,然后是转动脖子,接着是尝试动一动腿,最后再加大难度。
这样细微的动作对他来说也极为困难,常常是费尽力气也以失败告终,浑身都被汗水打湿。
因为快节奏的奇迹是属於十六集的韩剧的,并不属於几十万字的宫斗小说,於是男主角站起来的经历也变得痛苦而漫长,索性作者是亲妈,最后的结局大家都心知肚明,总算不用太过焦急。
大概半年过去了,顾祁的起色很大,他甚至可以不用人帮忙,自己翻身了。
当然,这一切他没有急於求成地展示给楚颜,他还是那个自尊心极强的顾祁,他希望等到自己能站起来的那一天,给她一个最盛大的惊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