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朝着河边走去,楚颜无力站在那里,却被人潮推挤着,身不由己地向前走去。
去哪里?还能去哪里?
她死死咬着嘴唇,最终也只能低低地笑着,然后松开嘴唇,随便去哪里吧,反正也无处可去了。
又一朵焰火砰地一声在空中绽开,人群爆发出更大的一阵欢呼声,楚颜原本被人推挤着向前走去的身子忽然钉在了原地——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竟在这焰火盛放的夜空之下看见了此生最为难忘的神迹:那个明明与她抆肩而过、消失在人群里的太子殿下,此时此刻竟安安静静站在她眼前,白玉头冠光华流转,面容清隽宛若神祗,眼神里是紧绷太久太久过后终於如释重负的放松,紧抿的薄唇终於也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字一句轻轻地说:“找到你了。”
楚颜怔怔的看着他,只觉得世界都在此刻失去了色彩。
她忽然记起朝华夫人死后,她也曾在京城的墨河边上与他失散,而在她久寻未果之际,他也是这样准确无误地从人寻中穿行过来,然后稳稳地握住她的手。
那时的她如此矫情地问了他一句似乎很多言情剧里的女主角都会说的一句话:“不管何时何地,殿下都会这样轻而易举地在人群里找到我么?”
而顾祁将她的脸埋入怀里,只声音清晰坚定地说了一个字,“会。”
她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深刻地意识到,原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眼前这个男子竟不知何时起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而他也正一点一点实现从前的诺言,努力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可以为她撑起风雨,护她一世安宁。
穿来这个陌生朝代的当日,楚颜没有哭过。
被清阳带人侮辱数次甚至推下水池的时候,楚颜没有哭过。
被册封为太子妃之后,顾祁迁怒於她、逼迫她婚前失身,楚颜也没有这般嚎啕大哭过。
祈福回宫这一路上,被人刺杀、孤立无援、痛失同伴……几次与死神抆肩而过,她统统没有哭过。
可是眼下,在终於被他找到、一切不安与无助瞬间远去、甚至那些危险那些刺客那些灾难通通不会再有的时候,她竟然哭了出来。
前所未有的情绪在这一刻骤然失控了,楚颜倏地蹲下身子开始嚎啕大哭,这是她打从来到这个朝代以来都没有流露过的真实情绪,所有的委屈、不安、痛苦、失望,以及劫后重生的喜悦,全部聚集在同一时刻爆发出来。
顾祁一惊,只觉得这样的楚颜叫他忽然有些手足无措,他蹲下身来,紧张得像个孩子,还和十年前在马车里看见楚颜哭的时候一模一样,笨拙到不知如何去安慰她,只能咬紧牙关把她揽进怀里,一遍又一遍艰难地说:“是我来晚了,若是我早一点找到你,你就不会受苦了……。”
那句“来晚了”被他翻来覆去说了不知多少次,他的心窝某个地方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痛到出不了气。
他的楚颜,他亲眼看了将近十年才等到她长大的楚颜,他竭尽全力保护在永安宫小小的屋檐下不愿意让任何人伤害到的楚颜,坚强到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从未在他面前笑得安然美好的楚颜……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再一次看见她哭成这样。
顾祁的世界骤然安静下来,所有嘈杂的背景声音都被过滤掉了,只剩下楚颜歇斯底里的哭声,和胸腔里某个地方瞬间崩塌的细微响动。
他苦涩地抬起她的下巴,看见了她满面泪光的模样,只能用一种卑微的姿态抆去她眼角的泪水,然后将她紧紧箍在怀里,缓缓地闭上了眼。
叹了口气,他用低沉到尘埃里去的语气对她说:“是我错了,是我来晚了。哭吧,哭够了就睁眼看看我,实在不解气,我让你当着众人的面赏我几个巴掌,或者干脆拿刀砍我……。”
他的低声安慰像是说话不经过大脑的稚童,毫无道理。楚颜却果然在这样的安慰下慢慢停止了哭泣,她抬起头来看着顾祁,终於恢复了理智,骤然一惊,忙道:“秦大人还在城隍庙里,已经落在了那群黑衣人手里!”
顾祁面色一沉:“黑衣人?什么黑衣人?”
“就是在回宫之路上刺杀我们的那群人,他们就在江州城内,还与江州知府黄顒其——”话到此处,楚颜倏地一怔,随即慌忙朝顾祁身后看去,岂料人潮拥挤,哪里有半个侍卫的影子?“殿下,你……你一个人来的?侍卫呢?你没带侍卫?”
她大惊失色,面上犹带泪痕,却已然恢复到了先前的戒备状态,来不及关心秦远山。她只知道若是那群人和黄顒其狼狈为奸,要对她不利,那就必定怀有二心,说不定最终目的是要对太子下手。眼下太子孤身前来救她……她的心脏倏地停止了跳动。
秦远山尚且生死不明,她自己也才逃出虎穴,可如今的她只顾着拉着顾祁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因为若不是赶紧逃离此地,若是那群人来了,恐怕死得就不止她一个了。
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此刻的她竟是在关心顾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