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喜被楚颜的态度给弄得一怔,“……在,殿下在里面,奴才先进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我自己来。”
楚颜声音清亮,毫无温度地开口道,“楚颜求见太子殿下。”
顾祁似乎从她的声音里察觉到了异样,没有回头,仍是看着那屏风,口中却缓缓答道,“进来。”
这是她的屋子,他才是那个不请自来的人。
门开了,楚颜大步踏入屋内,看见了那个背对她的人。
顾祁今日只穿着淡蓝色的长衫,领口与袖口都绣有银色云纹,背影修长,看上去都有种淡淡的舒心之感。
可是楚颜却没法舒心,越是看到他这样若无其事,心头越是烦躁不安。
她咬紧牙关,控制住怒气问了他一句,“殿下,西疆如今境况如何?”
顾祁的背影一僵,随即转过身来看着她,那双透亮清澈的眼眸里藏匿着点点怒意,显然是知道了什么。
他神色平静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就直说。”
这样若无其事的态度,这样清淡毫无愧色的表情,楚颜一下子被激怒了,为何在姑姑如此绝望的时刻,这个当儿子的还能够神色如常地谈笑自若?
她倏地握紧了拳头,“殿下觉得当我的祖父病卧榻上危在旦夕之时,瞒了我整整三日,让我一无所知地待在屋子里,这真的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会做的事吗?”
她的措辞太过激烈,态度过於强硬,顾祁眼眸一沉,声音也紧绷起来,“赵楚颜,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做错事的人竟然还拿身段来压她?
楚颜心头火起,倏地冷冷一笑,“殿下不用提醒我,我当然知道我在跟谁说话。您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普天之下谁不敬您爱您?凡是敢於与您争权夺势之人,不论亲疏远近,您都有绝对的权利惩罚他们,哪怕是您的亲祖父,若是侵犯到您的皇权,不也一样落得个没命回朝的下场?”
若说先前顾祁还有心纵容她,善意地提醒她说话的态度,那么如今这番话一出口,太子的权威已然受到了严重挑衅。
他的脸色陡然一变,一步一步走近了楚颜,“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殿下应该比谁都清楚。”楚颜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眼里的尖锐与怒气丝毫不减,俨然一副备战状态。
顾祁的心里简直是怒火滔天,非但因为她这样不顾一切要拚个鱼死网破的态度,更因为她出口的那番话竟然是在指责他为了皇权谋害赵武。
且不说他有没有做这件事,哪怕就是做了,她又有什么资格来痛斥他?更何况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顾祁只觉得神经紧绷到了极致,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要掐死她。
他原本是多么轻松愉快地为她着想,看着天气好,还想着回来带她去晒晒太阳,出去走走,然后吃顿好饭,为她一解病时烦忧。
他甚至在回宫的路上都在想着她会如何笑靥如花地望着他,说声谢谢他就会喜不自胜。
可谁曾料到竟会迎来这样一幕,她如临大敌地望着他,眼里满是恨意怒意,口口声声指责他谋害祖父,为了权势成了需要靠着下毒来达成目的卑鄙小人!
亏他之前还一直为她着想,哪里知道在她眼里他就是这样卑劣无耻的一个人!竟然能残忍冷血到对自己的至亲下手,而所求的不过是在那冷冰冰的皇位上手握天下!
顾祁的胸中倏地燃起熊熊怒火,愤怒与失望交替入侵,把他所有的好心情都赶跑了,取而代之的只有痛心与失意。
“你认为是我做的?”他一字一句地把这句话挤出牙缝,太阳穴突突的跳,拳头也握得紧紧的,恨不得把这个再三招惹自己的人给撕碎。
楚颜倏地怔了片刻,好似被这句话点醒了什么。
按照她的想法,他理应恼羞成怒,理应嘲笑她不自量力自取其辱,就算是他做的,她又能如何?
可是他没有说那些话,他只是这样沉痛暴怒地望着她,问了句,“你认为是我做的?”
那些因为愤怒和事物而被驱逐的理智好像一瞬间跑回了大脑,而楚颜怔怔地望着顾祁,好似要看清他眼里的情绪。
有痛心,有失望,有怒火,有难以置信,可是不管怎么看,唯独没有的便是愧疚心虚。
楚颜好像醒悟了什么,蓦地睁大了眼,抬头望着他,“不是……殿下做的?”
她的醒悟来得太冲,只因顾祁已然被她毫不犹豫的定罪给激怒,几乎觉得眼前一片火光。
他以为她是不一样的,哪怕待他仍是恭敬有加,可她不是别人,不会与他虚与委蛇。
她应该是那个奋不顾身挡在他身前的小姑娘,眼泪婆娑地对他说要保护他。
她应该是那个在众人围攻之时站出来与他同一阵线的聪慧女子,只消一个眼神,就能带给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希望。
她应该是那个在他犹如丧家之犬般做着困兽之斗时也会安抚他理解他的解语花,哪怕眼里带着同情,也始终相信他会成为一个出色的皇帝,君临天下,指点江山。
可是她没有,她的理解与支持,包容与仰望,如今通通被冷漠和敌视所代替。
她压根不相信他,在问也不问的情况下就定了他的死罪。
顾祁胸中恨意愈浓,他这辈子做的蠢的事,就是把自己的信任交付与一个压根不信任自己的人手中!
他给了她权利接近自己,於是她理所当然的有了机会伤害自己,并且伤害得毫不冲疑,宛如匕首般直刺他的心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