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华宫的前院里,一家三口正在晒太阳。
因为皇贵妃喜爱杏花,所以皇帝命人在前院种了好几棵杏树,眼下粉色的花朵开遍枝头,满眼都是淡淡的红,而一袭鹅黄色绣襦裙的皇贵妃就这样含笑站在树下,看着硬要爬上皇帝肩头的小儿子,眼里满满的都是温柔。
皇帝在朝堂上是个严肃果敢、杀伐决断的君王,待人疏离,不苟言笑,可是每每来了惜华宫,一身的戾气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疼爱妻儿的慈父形象。
眼下,他无奈地瞅着拉着自己下襟、口中含糊不清地嚷嚷着“父皇马马,盼儿要马马”的小家伙,终於弯腰把他抱了起来,然后搁在肩上,“好了好了,父皇给你骑马马。”
堂堂皇帝,朝前无人不从,到了这惜华宫竟落得个给儿子当马骑的地步……偏生他还甘之如饴,唇角的笑意只增不减。
顾盼是皇贵妃的儿子,也是皇帝除了顾祁之外唯一的儿子,自小就被养在惜华宫,在皇贵妃的执意要求下,只在满月时被封了个安乐侯,其余的称号荣誉,个个都被严词拒绝。
皇贵妃说,这皇宫里没有半点亲情可言,自打太祖那一辈开始,为了这皇位,兄弟反目的情节屡见不鲜,而顾祁虽说不是她亲生的,从感情上来说却不比亲生儿子差。如今既然顾祁当了太子,她当然希望顾盼能掌的权越少越好、身上的荣宠越少越少,因为两个都是她儿子,一个若是注定了黄袍加身,另一个就最好一点威胁都构不成。
其实她也是存了私心的,当皇帝有什么好?她从当今皇帝顾渊身上看到的悲剧还不够多么,反正顾祁当上太子,将来登基以后一定会对她好,她又何必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推入这复杂的宫闱斗争呢?
再者,皇帝如今只宠她一人,痴情种的本性显露无疑,她自然也没必要再去把儿子推上皇位,争当那劳什子的太后。
安乐侯,一生平安喜乐,这才是她希望顾盼拥有的。
看着这样其乐融融的一幕,顾祁的脚步停顿了片刻,他没察觉到,跟在他身旁的楚颜却是看了个真切。
啧啧啧,这眼神里全是欣羡,看来太子殿下对父爱母爱的渴望也很强烈才是。
万喜看了眼院子里玩的开心的三个人,清了清嗓子,吆喝了一声,“太子殿下到——”
顾祁再一次迈开了步子,含笑走进惜华宫的前院,朝着那里的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儿子给父皇母妃请安了。”
楚颜跟着他亦趋亦步地走上前去,也学着他的模样行了个礼,“楚颜给皇上、皇贵妃娘娘请安了。”
顾祁是男孩子,行的礼自然也是男儿之礼,眼下被这么个邯郸学步的小家伙依样画葫芦学了去,引来皇贵妃一阵笑声。
“这是卫国公的女儿吧?上一次皇上召见的时候,我远远地看过一眼,没想到长得粉嘟嘟的,性格也这么乖巧,真是惹人爱。”容真走上前来,蹲下身去捏捏楚颜的脸,因为自己生的是个大胖小子,从小跟在身边的顾祁也是个男孩子,她还真希望有个粉雕玉琢的女儿。
这一走近,立马发现楚颜面上带着湿意,容真愣了愣,不解地看了眼顾祁,“怎么,你把赵小姐惹哭了?”
顾祁急於分辩,岂料楚颜自己委委屈屈地开口了,声音里还带着点颤音,“回皇贵妃娘娘的话,是颜颜自己不小心,被飞过来的毛笔砸中了,不关太子殿下的事。”
顾祁愣了愣,瞅了眼老老实实低着头的楚颜,没吭声。
容真从顾祁六岁起就带着他了,儿子有什么反应,心头想些什么,她扫一眼也就看明白个六七成。
多半是这小子把人惹哭了,怕给他父皇看到,就威逼利诱人家小姑娘,偏生小姑娘还真听话,叫她不准泄密还当真就不泄密了。
她失笑,把楚颜抱起来,用衣袖替她抆抆眼泪,“颜颜真勇敢。”
回头扫了眼顾祁,容真又补充了一句,“既然今儿学都没上就把人带回来了,想必是要召太医来给她看看吧?”
顾祁这才回过神来,忙道,“母妃说的是,儿臣正有此意。”
他忙回过头去吩咐万喜去太医院请太医,转过身来看着容真面上似笑非笑的揶揄之意,耳根子都红了。
他就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狐狸似的母妃。
皇帝见顾祁来了,便把顾盼从肩上放了下来,神情也变得稍微严肃些了,朝顾祁淡淡地点点头,唇角的笑意不多不少,却无论如何不及方才对的顾盼时和蔼可亲。
楚颜被容真抱在怀里,天真地瞅着这一幕,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却扎扎实实地看明白些东西。
皇帝这辈子就爱皇贵妃一个,所以顾盼也是他的心头肉,而顾祁这个太子,虽表面上不如顾盼受宠,但实际上恐怕也差不了多少。
只是皇上心头透彻,对待毫无权势的小儿子就给予充足的父爱,对待身为太子的大儿子就严厉有加——这也是磨练太子的唯一方式,毕竟你见过历史上哪个明君当太子的时候被溺爱过?
楚颜看了眼顾祁的表情,心头略带同情。
顾祁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皇帝区别对待的原因,只是明白归明白,恐怕还是羡慕顾盼得到的那份父爱的。
瞧瞧这可怜又落寞的小眼神,羡慕又失落,把一个无辜少年渴望慈父之爱的心情表露无遗,啧啧啧,实在是……
大快人心!
叫你小子讨厌我,叫你小子推开我,这还真是一报还一报,世界真奇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