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一个穿着枣红直裰的中年人袖手叹道,“平定县的孙家和郑家,前天进的大牢,昨天就人头落地了。听说如今法场边正修着台子,要把他们的人头泡在酒里摆在那儿,这算个什么结果!”
坐在主位上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听完这通牢骚,嘬了口烟斗,吐了口白烟:“朝廷来硬的了。”
“这倒不用您说。”那中年人嗤笑了一声,“我在各地的人手已经被抓了不少了。今儿个又听说刑部出了告示,说让咱自己投案去,投案的罪减一等。”
“投什么案!”堂里的人们嚷嚷起来,有人外强中干道:“这是山西阳泉,不是京城!”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中年人冷冷地笑着,“我祖上在这儿说一不二都有五代了,不能毁在我手里。再说,先前哪个官没吃过咱的好处,哪个官没借花献佛地往京里送过咱们的好处?如今朝廷想不认帐了,想要咱们的命,咱不能等死。”
说着他看向老者,起身拱手说:“陈爷,您说是不是?”
陈爷起先没说话,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是。”
接着又问那中年人:“你有什么打算?”
中年人咂了两声嘴,道:“咱谁身上没几条人命?按着朝廷了律例,罪减一等咱也还是个死。要我说啊,如今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妨拚了!”
堂中倏然一静。
这些人都不是吃斋念佛的主儿,平日里沾血的事没少干。目下他这么一说“不妨拚了”,所有人的都想到了同一个方向。
——圣驾,就在阳泉。
陈爷锁了锁眉头,又吐了口烟,接着叹道:“没到那个份儿上。”
中年人面露不满,强自沉下了口气:“那陈爷有何高见?”
“今上还年轻。能把他哄走,便把他哄走。若不能,敲山震虎也就是了。”陈爷幽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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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定县,天又黑了。
行馆中安安静静,暖黄的光火从窗纸里偷出来,宫人几步一个地肃立着。半个时辰之前,膳房照例呈了宵夜进屋,但皇帝没顾上吃,一刻后就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
苏吟於是又吩咐膳房备了盅汤,自己亲自给端了进去,没好气道:“皇上这是又准备着到后半夜才睡了?这一趟出来,十天里有八天都是这样,奴婢回去怎么跟太后交待?”
沈玄宁听得一笑,抬眼跟她说:“来坐。”
苏吟没坐,把汤放到他案头,又说:“皇上把汤喝了,就快睡吧。各位大人有条不紊地办着差呢,没什么事急到要您熬夜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