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妃怎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世间事哪里去买早知道,真要论起来,一切肇因都是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责怪他们?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福建那边,天高地远,陛下,实在也是太狠心了。」
既这样说,表明太妃的怒气就散了,曼娘又是浅浅一笑:「雷霆雨露,都是天恩。陛下既要杀鸡给猴看,自然也要贬的越远越好。」背后的话曼娘没有说出来,陈太妃已经知道了,不光是越远越好,还要越来越难管。听不懂当地的话还是末节,风俗吃食都不习惯,甚至有被贬的官因这些而死在当地。
陈太妃觉得眼里的泪怎么都止不住,陈铭远一个从小娇生惯养,没经过多少风雨的京城的贵公子,去了那种地方,到底?曼娘也没有上前去劝说,只是站在那。陈太妃觉得哭够了,抆了抆泪才道:「我听说你和郡主要了个嬷嬷,大概就是跟着去的。若你不是去要这个嬷嬷,我也不会晓得。这件事,已成定局,我也没法扭转。你既有了个嬷嬷,我也再给你个人。」
说着陈太妃顿住,不会是要给自己一个美貌的,经过□的女子?曼娘心里暗忖,可嘴上还道:「太妃要给的,定是好的,只怕她受不了那边的苦。」陈太妃眼神里带上一丝趣味:「你们做主人的都能受苦,更何况是他们?不过是当年我初入宫时遇到的一个小宦官,伺候我一直很尽心。原本说的是他就在王府养老,可是听说你们要去福建,触动了他的乡念,他家乡也是那边的,七岁那年被拐子拐了,后来进的宫。这辈子原本是不打算回乡的,遇到这个机会,就求我成全。我怎能不成全?」
原来是个宦官,这就简单,曼娘急忙又谢过陈太妃,陈太妃瞧着她:「你们夫妻情深,外人自然也插不进去,可等到以后,若有个什么,你也别做出那样的事来。」太妃语焉不详,但曼娘已经明白太妃话里是什么意思,恭敬行礼道:「太妃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的丈夫,您的侄孙,也不是那样浅薄的人。」
陈太妃的眉微微一挑就没再说,只是轻声道:「把她们都请进来吧,不然我见你婆婆,都快急的没法了。其实,我老了,还能做什么呢?」当初那个敢站出来自请入宫,为弟弟博一个一帆风顺前程的少女,现在已经鬓边白发丛生,额上脸上有深深的皱纹,做事会左思右想。其实宫廷,虽然是天下最富贵的地方,可也是天下最危险的地方,当时她不怕,而现在,却为侄孙的被贬各种焦虑。
曼娘往陈太妃脸上细细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太妃不是老了,而是经过的事情多了,想的多了。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只有少年人才会那样不顾一切,老人总是会慎重思虑,陈太妃的唇微微一弯:「你肯陪他去,也算同甘共苦,要好好地照顾他,多少被贬的人,去之前豪情万丈,回来后一蹶不振。」
曼娘郑重点头,那是她的丈夫,她和孩子们一辈子的依靠。陈太妃的眼渐渐有些湿润,孩子们总算长大了,再舍不得也长大了,有了主见,老人家就没多少能说的了。
陈大太太一干人等走进来,见曼娘好好的,太妃也好好的,这才算放心下来,又陪着陈太妃说了会儿话,曼娘也就告辞回去继续收拾行装。
到了晚间,陈太妃让人把那位老宦官送过来,陈铭远接了,安置他在外院住下,等到时一起启程就是。
亲友们知道了消息的,也要各自来送些东西,有送福建风土人情的册子的,也有送上给福建各级官员手书的。送人送物的就更多,曼娘和陈铭远既然打算轻车简从,也就一概却了不收。
十天时光转眼就过,行李都被捆上车,跟随的人也准备妥当,曼娘和陈铭远拜别父母,上车离去。睐姐儿并不晓得要去很远,上车后还指着外面说个不停,陈铭远抱着她,耐心地解释外面都是些什么东西。睐姐儿小脑袋直点,好像什么都知道。
有了女儿,果然是能让人开心的,曼娘点下女儿的鼻子,这回离开前,没有去父亲面前辞行,只让新安郡主转交了一封信,怕的就是见到父亲会舍不得离开。现在父亲只怕已经收到自己的信了吧?曼娘还在想就听到外面传来春雨的声音:「小姐,老爷来了,还有,还有七老爷。」
爹爹?曼娘掀起帘子,果然看见徐明晋陪了徐启站在前面,旁边的陈七老爷还伸长脖子往车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