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首夏犹清和
他周身笼着花白的光晕,一颗球落袋之后,支起上半身,修长的手掌握住球杆往地面上轻轻一顿,目光依然游移於球桌,像是在审思着接下来该走哪一颗球。
他这么个冷落人的态度,轻舟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向他开口,他就这么持杆站着看似无动於衷,她却心神惴惴,在为开头的第一句话犯愁。
「试试打那颗球。」轻舟指了一下球桌,话说出口,又怕他还是不搭理自己,没想到他抬起球杆,弯腰瞄准了她所指的那一颗,一杆子下去,「啪」一声撞击耳膜,球滚落了球袋。
她看着笑了笑,发现他接下来又没有动作了,眼珠子偏向眼角,视线透过厚重的眼镜镜片瞄了他一眼,他正不声不响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轻舟观察着桌上每颗球的分布,伸手又指了一颗红球,「那颗。」
陆衍谌看过去,目标球的位置稍显惊险,红球和主球之间的直线附近有一彩一红两颗求分布,目标球附近也有一颗彩球,仅一线之隔,这一杆下去,一不小心主球就会和目标球附近的任意一颗球产生薄击。
他目光微微一沉,握着球杆俯身,非常干脆地一击,轻舟忍不住为他捏了把汗,看着主球毫不犹豫飞向红球,一击即中,红球落袋。
Bra/vo!
一盘台球在她的指挥之下收了场。
轻舟心情大好,笑笑走地向他,他把球杆往台球桌轻轻一扔,略过她身边,弯腰取了沙发上的运动外套,走了……
嗯?还在生气?
轻舟扶了一下眼镜,又把手搭在台球桌的岸上,手指搓了搓,走神了。
身后有人问:「走不走?」
她倏地扭头,他居然还没离开,一只手拽着运动外套,一只手斜插在运动裤的兜里,目光和她一对上又迅速地绕开了,别别扭扭的模样。
猫——
还是没有带走。
刚刚经过前柜的时候,那猫就在庄子沐怀里抱着,他五根手指头梳理着猫身上的毛,目送陆衍谌和轻舟一前一后离开了。
庄子沐揉了揉猫的脑袋,叹道:「没良心的主儿。」
邱声听见了问:「哥,你说谁呢?」
他回:「谁都是。」
陆衍谌闷声不吭,目光直视前方,只把旁边的人干晾着。
轻舟思前想后,趁着现在把话问清楚,「你为什么生气?」
虽说一路上他不搭理人,但心思却一直绕在她身上,一听这话立马就回:「没生气。」
轻舟追问:「你没有生气么?」
他口吻笃定,「没有。」
她安静下来,默默地陪着他走了一小段路之后,忽然说:「那我回去了。」她说完掉头往回走。
陆衍谌急忙回头,「我还没吃饭。」
轻舟一下子收住脚步,转过来面向他,他还是那张表情寡淡的脸。
他放在裤兜里的那只手,用力地捏了捏拳,放开后说:「你陪我吃饭。」
吃饭的地方是他和轻舟第一次吃饭时去的餐厅,还是原来的那个卡座,那一天外面下着靡靡细雨,而这一天却风和日暖。
和那时候不一样,那天他对着她是没话说,今天他对着她,是存心不说话。
轻舟心想这人真别扭……
他忽然就出声了,「你和他在里面待了多久?」
轻舟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他抿着嘴,不再多提示一句,目光只盯着她的眼睛看。
轻舟终於反应过来,认真想了想,回答说:「一个小时应该有了。」
后来轻舟每次陪他出来吃饭,他都要坐足两个小时候才愿意走,完全不考虑天时地利人和,即使是大冬天也是这么冥顽不灵。
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他哪里培养起来的这么磨人的意志力。
轻舟多次忍气吞声,有一次终於鼓起了勇气,斗胆来个绝地反击,故意等着时间还不到一个小时,撇下他一个人先走了。
治不了你了还!
只是那晚回去之后,他直奔阳台,在凛冽的寒风之中郁郁寡欢地抽了两根烟,无论她怎么哄就是不进来……
——
这天也是,在餐厅里坐了两个小时,他愣是一声未吭,眼睛一直注视着橱窗外的街景,以及行色匆匆的路人。
轻舟都怀疑他是不是把自己给忘了,但每次她一有什么动作,他就会看过来,见她并没有走的意思,又扭过头去看街景。
最后她实在撑不住,摘了眼镜,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良久之后,陆衍谌望了过去,发现她闭着眼已经熟睡,他挪开了挡在两人之间的空盘子和两杯柠檬水,右手胳膊肘支着餐桌,手指落在了趴在桌面的那张脸上。
原本只是轻触,因为怕她会忽然醒过来,可是摸索久了,手指头就有点放肆了,从眉尾顺着脸颊一直划至下巴,手指再往上勾,让指背印在她双唇之间……
一直到她悠悠转醒过来,他顺势抬起她的下巴,对着睡眼惺忪的她,压着低沉的嗓音说道:「给你一个流氓,每天和你同床共枕的那种,接不接受?」
「……」
轻舟嘴角略略一抽,「就不怕我报警么?」
陆衍谌悻悻地松开了手,揉了揉自己的耳垂,他原本以为,她听完这句话要嘛生气,要嘛是不再搭理他,又或者……他可以用一个吻来印证那句「流氓」,然后,接下来的一切都将顺理成章。
他原本以为。
轻舟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下巴,一边把眼镜戴上,一边嘀咕道:「莫名其妙说什么呢?」
陆衍谌有一丝尴尬,清了清嗓子,伸手把自己那杯柠檬水推到她面前,「喝水,别说话。」
轻舟没去注意,拿过来就喝,喝完抬手看一眼腕表,下午三点钟了,抬起头想问他是不是该回去了,一对视就发现他的心情似乎……更不好了。
没完了还!
他忽然站起来,手里还抓着运动外套,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