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实揉了揉眉心:“再晚些再传消息出去。我若不出事儿,宁波水师就不会有危机感。让他们知道水师内任何一个将领都可能被炸膛的炮台坑死,他们才好吓得跟公主掰面。”

元武点头:“是。倭人那边似乎也听说了您的死讯,胆子大起来,巡航路线已经开始向南逼近,毕竟盐城离宁波、金陵也不远,他们的目的地不难猜。”

山光远去桌边沏茶,递给了言实,言实谢过,道:“听说今日是你与两位千户随着去追踪他们的巡航线路的?”

山光远点头:“唯一一点喜讯就是,英人卖给应当只有一架风帆战列舰,四艘型号并不统一的巡洋舰。可能也混入了一些他们自己的小型舰船。他们最近也没有回倭地补充过煤炭与弹药,只在盐城附近的一些煤炭厂装载过一回。”

元武手中的竹片挂下一大片脓肉,言实疼的两腮肉稍微一紧,又松了口气道:“还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所有的舰船。但我们必须要阻拦他们南下入长江口。正值正月,他们挑的就是这个时候。”

山光远不说话。

言实半晌道:“我听元武说了,你在舰船方面的了解,堪比你父亲,甚至我都不确定能追踪到他们的巡航线路,你却能找到。对此役,你有什么看法?”

山光远坐在了言实对面的马扎上,外头海浪声依稀入耳,他两只手用力压在膝头,指节发白,以至於像是把全身重量都压在这双手上,开口道:“别的水师一时半会调不过来的。哪怕要调,上头也觉得这是做实了宁波水师没了战力,会从中阻挠。而倭人又不为开战,只为骚扰、作乱、刺痛大明,就难以用常理推算,越拖越麻烦。”

言实很少见他说这么多的话。

少年脸上因冬日海风,有一些细微的皴裂,可他双眼就像是远洋中天海交会的虚色似的。

山光远道:“主动出击吧。老旧小炮,远轰不得,就打舰船的近战。”

元武心里一哆嗦:“你是说要拿船去跟他们硬碰硬?也就早些年法军入侵的时候这么玩过,最后是以命搏命,撞碎了英军的战列大舰!”

言实抬手拦住了元武的话:“你是想近距离游走,骗他们的炮弹。”

山光远点头:“对。毕竟他们远离倭地来大明,载重有限,炮弹有限。远海交手,骗取弹药,让他们哪怕溜进了长江口,也不剩下几枚炮弹。”

言实:“……巡洋舰之间的抆身而过,你知道要经过多么熟练地计算吗?哪怕是我也未必有胜算。”

山光远起身,素色衣摆垂下,没有煊煌的纹理或刺绣,只有些许泥点。

他扣紧了袖口的几枚圆扣,面色依旧沉楚不变,琢磨不透,不谦虚也不自夸:“先让我登舰跟着去吧。随机应变。”

言实依稀间,只觉得自己见到了旧友。

只是山以更……认死理,不像眼前人,跟一团黑雾似的,穿墙入缝,何处都能生存。

他刚想着,就听到山光远清了清嗓子:“只是我唯有一个请求。您还活着的消息,我要透给白二小姐一声。”

言实:“……为何?”

山光远仍不把自己当山家孤子,口头上滴水不漏道:“是二小姐派我前来告知消息,她能猜到豪厄尔卖船给倭地,您也能了解,她有什么样的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