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德这缺德玩意儿,一时竟也难以拒绝小女孩伸手略显奶声奶气的呼唤,微微弯下腰去。
言昳用其实所有人都肯定能听见的小声,抱住增德的脖子,道:“我要是每天诵经念佛,做个乖乖,佛祖会不会让我见到阿娘呀!”
屋里三人,俱是一愣。
增德直起身,看着小女孩,目光闪动。
女孩咬着嘴唇,似乎又恳求又着急。
白旭宪半晌道:“你怎么忽然说这样的话?你想你阿娘了?”
李月缇背过身去,像是没听见。
言昳故作吃惊,捂住嘴,嘟囔:“怎么听见了呀!”
她背着手,犹豫了片刻又黏上增德的膝头,道:“……我屋里的轻竹跟我说,她阿妈念佛又抄经,就能在梦里见到家里老人了,而且还提醒她阿妈小心火烛,过没几日,就夜里烛台翻倒,差点出事……她就说为了进府之后也能梦见她阿爸,所以也念佛呢。”
白旭宪眼神柔和下来:“你若有这份心就够了,不过相比念佛抄经,还是多读读书吧。至於梦见阿娘,阿娘去的是咱们去不了的极乐之地,总念想着她,她若知道了,也没法放宽心在那边过她的日子。”
言昳心里一顿:他不是最笃信这些,为什么不让她信佛抄经?甚至这些关於阿娘的说辞,也像是想要她忘了生母……
难道是希望她亲近李月缇,不要再提生母的事儿。
白旭宪又道:“大师,孩子有这份心也是好事,不若大师为她看一看,也算是一段佛缘。”
言昳双手合十,一副祈求的样子看着增德高僧:“我知道我以前不乖,总是不听爹爹的话,可要是……可要是大师愿意指点我,我都可以改的!真的,我以后一定连芹菜都好好吃!”
白旭宪笑了起来。端坐着的增德大师,却汗如雨下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准备半天的那段“灾星”“不安分”“恶魂缠身”之类的话,无论如何也难以说出口了啊!
甚至他都觉得,一旦自己真的背词儿说出这种话,眼前女孩必然会大哭,然后抱着他的腿边抆眼泪边撒娇,说愿意跟他去庙里青灯为伴当姑子。
到时候,白老爷说不定因为这丫头有佛心,更加疼爱,怎么都不会厌弃她了啊。
而且,他如果执意说此女是灾星,会不会白老爷宠溺嫡女,反将他逐出府去?
言昳此刻仰头看着增德大师。
其实在上一世,她二十多岁的时候没忘记找找这位增德大师复仇。她查到了他的真名,更得知所谓的大师,以前不过是变戏法班子里的班主,因胆大本事多,后来开始演过道长,装过黑白无常,四处撞骗,一路升级成了“高僧”。
此人好色贪金,但警惕性高,每次再各个府邸敛财淫祸之后,好像有一点风头不妙就会迅速谎称云游,逃窜离开。
而在言昳二十多岁查到他这些事的时候,这位增德大师已经惨死了。听说是跟搭戏行骗的帮手分赃不均,在做法的时候,被帮手推进了做法用的火缸里。
活活烧死了。
言昳非常不爽。她可不是那种会抚着胸口说“恶人自有天收”的人。没有亲自血刃,就等於没复仇,等於自己白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