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拿水把锅焖上,又有人在篱笆外头喊她。
“博士夫人,在家吗……”苏樱桃一看是个自己不认识的女同志,於是问:“您是?”
“我是张爱国媳妇,我听说你一上任就要下放我家老张,是不是这样?”这个女同志穿的很简朴,额前的头发一片花白,左顾右盼,从兜里掏了一张十元的大团结出来,一把就塞到苏樱桃手里了:“我家老张真没贪过钱,他自己记不清楚帐,但是他自己也一直在说,好些个帐上面的字压根儿就不是他自己签的,他是有口难辩,你好歹把这事儿查一查再下放他,行不行?”
张爱国,去年一是从市里往外押的棉花给小H兵们烧了。
二是煤亏空特别大,害厂里大部分的职工们只领了一半的煤,冤声载道,这也是整个总厂,现在大家都觉得他是唯一该拎出来批,并且下放的人。
显然,苏樱桃这个新上任的G委会副主任,虽然只当了一天,但是家属们已经集体被震动了,张爱国自己只能坐以待查,他爱人上门,来替他说情了。
她回头一看,龚大妈在窗子上看着,龚书记的爱陈文霞也在二楼望着她,小白楼的入口处还有好些个脑袋,也在悄悄看着她。
“您是姓段吧,那我就叫您段大嫂了,段大嫂,我是G委会的副主任,我的职务呢,是要清理咱们机械厂革命队伍里思想有问题的人,但是张爱国厂长,我不认为他有思想问题,倒是您,这十元钱可以成为您思想有问题的佐证,您要送给我我明天就批D您,您要不送,您现在就回家,您要送吗?”苏樱桃扬起那张大团结,高声问。
且不说段大嫂整个人都懵了。
就从各个角度正在观察这个新官上任的博士夫人的,一干路人甲乙丙丁们也懵了:这钱到底能不能送,她是想收,还是不想收啊?
“这钱是不要该悄悄送,我觉得段大嫂送的方法有问题。”徐嫂子在窗户里说。
徐主任的脑袋和她挤在一块儿:“我倒觉得,小苏同志可能真有不需要拎出来批谁,就叫大家自觉愿意下放的办法呢。”
“反正只要樱桃不下放你,她下放谁我都不管。”这种事情上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就在这俩口子闲聊的时候,突然间,刚才还哭哭啼啼的段大嫂就吼了一声:“博士夫人,你要敢下放我家老张,我就吊死在你家门上!“
丈夫辛辛苦苦,舍小家顾大厂,尤其是对博士夫妇,连家里的煤都送给他们了。
要是博士夫人真的下放丈夫,段大嫂心里委屈,难过,可她又说不出来,只能以死相拚。
“来啊,现在就吊,谁怕谁?”刚才还缓言慢语的苏樱桃突然之间声音也放的很高:“我不管你们是谁,你们给我听着,在我这儿只有自愿下放,也甭今天送颗葱明天送颗蒜,我只想搞好我G委会的工作,不稀罕那些葱和蒜,现在都给走,要不然我就喊保安了。”
刷的一下,龚书记家的帘子拉上了。
徐嫂子也吓一跳,怎么都觉得樱桃骂的好像是自己。而且她突然之间又变的这么虎,这还真叫人有点害怕。
段大嫂应该也是个狠人,今天也是为了丈夫准备来拚命的,给苏樱桃突然变了脸的一声吼,吓的一声没敢吭,拿着自己的大团结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