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涂鸦作业还是落到了三位老师手中。
虞世南只是笑了笑, 没有处罚李世民。
高熲和宇文弼见李世民如此有志气,便给李世民增加了军略功课。
宇文弼很想亲自教导李世民,但论军略,他比高熲大大不如。虽然他很喜欢与高熲争论, 但对高熲的本事是真心佩服的。所以宇文弼退一步, 只教李世民如何观察战场形势,以及在战场上厮杀的真本事。
高熲教的是后方的“帅”, 宇文弼教的就是亲临战场的“将”。
李世民对这增加的负担又开心又郁闷。
他把李玄霸的脑壳当木鱼敲:“都怪你, 我现在都没空玩耍了。”
李玄霸忍了忍, 忍无可忍,跳下榻去找母亲告状。
李世民拽着李玄霸的手臂,不准李玄霸去告状。
兄弟二人又打了一架。
窦夫人得知此事后扶额:“他们有一日不打架吗?”
万氏一边绣着小披风,一边笑道:“听闻二郎的武艺,已经比大他四五岁的少年厉害。但三郎居然每次和二郎打得旗鼓相当, 看来三郎也是真人不露相。”
窦夫人“扑哧”笑得花枝乱颤。
周围仆人也都忍俊不禁。
李玄霸的练武之旅基本已经中断, 搏杀的功夫都改成了养生的功夫, 武艺老师变成孙医师。
不过高熲认为军略可以不上战场, 李玄霸也能学, 便把李玄霸也拎着一同加课。
宇文弼琢磨着军略也要了解战场的情况,李玄霸可以不学,但李世民学的时候他也得看着。李玄霸又加了一场旁听课。
於是李玄霸的负担也加重了。
李世民大笑着“阿玄活该”, 笑掉了一颗大牙,吐出牙和鲜血继续大笑。
李玄霸气得磨牙,也不小心磨掉了一颗牙。
两人掉的牙还是同一处,回家后嘴里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豁洞。窦夫人把肚子都笑疼了。
万氏也笑得直抹眼泪花子:“就算你们是双生子, 也没必要连牙都掉一样的位置。”
李世民张着满是豁洞的大嘴毫不在意地大笑:“没办法, 双生子就是这样。”
李玄霸不想露出满嘴豁洞, 也不想说话漏风,抿着嘴不说话。
看着李世民和李玄霸完全不同的反应,窦夫人和万氏再次笑弯了腰。
李玄霸尴尬得无地自容。李世民却跟着母亲和阿姨一同傻笑,丝毫不能理解弟弟的尴尬。
高熲教了李世民和李玄霸一月的军略后,李玄霸的成绩遥遥领先二哥李世民,李世民成了高熲恨得牙痒痒的朽木庸才。
高熲:先假设一个战场,假设多少敌人,假设地形如何,两方朝堂局势,巴拉巴拉……你要如何做?
李玄霸:先派间谍打探对方情况,再看看能不能用离间计,然后悄悄以其他名义征粮征兵,千里奇袭巴拉巴拉……
李世民:有这么麻烦吗?给我一万铁骑!我亲自领兵出征!把对方主将干掉!
高熲:“???”
李玄霸无语扶额。
李世民坚持己见。
高熲按着青筋爆绽的额头,详细给李世民解释兵书。
李世民却摊手:“兵书不过是前人之见,前人就一定比我强吗?我能打得过,为何要那么麻烦?”
高熲想要因材施教,给李世民一万兵,给对方十万兵,然后让李世民演示一下如何阵斩对方主将。
李世民叉腰仰头:“骑兵全带甲,冲进敌阵,不就把他们冲散了!”
高熲捂着胸口深呼吸:“具装骑兵是你这么用的吗?没有人会带着具装骑兵直接往对方军阵中冲锋!骑兵是用来抆过对方军阵,或者贴面射击,以达到逼迫对方军阵变形的目的!就是楚霸王再世,也不是带着骑兵直接和举盾的步兵对冲!你一万人冲到对方十万人的军阵中,那就是自入埋伏!”
李世民道:“那就再冲出来啊。”
高熲呼吸都不畅了,手指头不断点着李世民的半秃的小脑壳,把李世民的小脑壳点得一晃一晃:“再冲出来?四方都是人,就算你骑在马上,也看不到军阵薄弱处!对方也有将领在,会让你冲出去?”
李世民就算小脑壳一晃一晃,还是坚持道:“说不定呢?说不定我就是比他们都厉害!我冲出去再冲进来,再冲出去再冲进来,多冲几次,敌方步兵方阵再强的战斗意识都会被我瓦解!”
高熲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身体忍不住晃了一下。
李玄霸本来正捂嘴笑,见状赶紧扶着高熲的手,给老师顺气:“老师,别生气,二哥就是这样,你把能教的都教了,他接下来怎么做,就别管了。”
高熲指着李世民,咬牙切齿道:“我就不信把你掰不过来!”
李玄霸叹气:“这个……以二哥的性格还真是掰不过来,老师你提前放弃吧。”
差点被气出脑溢血的高熲品出点味来,他用惊疑不定的视线在李世民和李玄霸中来回打量。
李世民道:“阿玄,你能预见我未来的成就吗?快和老师说,我未来是不是做到了!”
李玄霸道:“我可不能说。若说你未来做到了,你就会失去冷静和谦虚,到时候说不准变成了庸才;说你没做到,你也可能误入歧途,变得过分谨慎,失去了自己的灵性。所以你先好好学本事,自己思考将要走的路。”
李世民抱着手臂道:“也对,知道了未来就没意思了。而且我肯定比你预见的更厉害!老师,继续!我就不信辩不赢你!”
高熲狠狠戳了李世民的额头一下,把李世民的额头戳了个红印子:“谁和你论兵?老夫我有带兵的实绩,你有什么?等你有了实绩,再和我论兵!”
李世民捂着额头道:“那老师你可要好好养生,一定要活到我成为大将军的时候。”
高熲:“???”
李玄霸扶额。二哥这话虽然没错,但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劲?
果然,高熲被气得冷笑一声,李世民又被加了作业。
你说不看兵书就不看吗?想要总结出自己的路,就要先穷尽先贤的路,给我抄兵书去!
高熲实在是气得今天不想再看到李世民,布置了作业就把李世民赶走,让他提前去宇文弼那里学习。
宇文弼喜欢当先锋,李世民滚去和宇文弼这个老匹夫混!
李玄霸被高熲留下来,继续传授衣钵。
高熲喝了一碗静心宁神的药后,才让面色被气出来的潮红消退。
他有气无力地道:“大德,你和老师说个准信,你二哥难道未来带兵真的就是这副……奇怪的模样?每次都以身犯险,把运气寄托在天命上?真的扭转不过来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
李玄霸想了想,叹气道:“二哥带兵确实总是亲自当先锋。”多的,李玄霸便不说了。
高熲道:“就算他必须亲自带兵,但这冲阵方式……”
李玄霸再次叹了口气:“但二哥真的做到了。他带兵冲入对方敌阵,然后瞅准敌阵的薄弱处带兵冲出来,瞅准机会又冲进去,如此往返,鲜血盈袖,箭用完了就用刀砍,刀砍钝了就用弓劈……他真的做到了。”
高熲再次深呼吸,他拿出放着让人清醒的香料包闻了闻,道:“他难道手下就没有猛将可以代替他涉险吗!”
李玄霸想了想,道:“有啊,还不少。比如他麾下有个叫尉冲敬德的,他说他与尉冲敬德二人合作,千军万马都不怕。於是他就带着尉冲敬德,二人跑去当诱饵,遛着敌人几千骑兵入包围圈。”
高熲差点眼前一黑,赶紧俯首猛吸香气:“他的下属就没有人能劝阻他吗?!”
李玄霸摊手:“二哥又没说他去打仗,只说带着人去附近侦查情况。尉冲敬德被迫与他一同当诱饵的时候,估计也没想到这一出。所以老师,别再为二哥生气了,你气不完的。”
高熲命令人又端了一碗汤药来,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高熲深呼吸了十几次,才平静道:“就算有霸王之勇,但刀枪无眼,战场上多少名将毙命冷箭流矢下?就算你的预言中见到他无事,世事变幻无常,怎能将性命寄托在运气上?我必要把他鲁莽的性子拗正!”
李玄霸只能对老师拱手,让老师努力。
二哥在历史中的将帅天赋是天生的,基本没有名师教导。
现在有了名师教导,他相信也不会比以前更差。
如果改了喜欢亲自冲锋的习惯也是好事。
虽然天策上将的武力值很出众,战场上很耀眼,但确实就算没有二哥亲自当先锋先登,主将主帅稍稍稳一点也是能获胜的。
其实二哥自己都说他那冲阵方式很浪,其他人别学。
嗯,他自己都知道很浪,就是喜欢亲自上阵厮杀。
所以他常常在自己的营销号中以此“断定”唐太宗本性是个嗜血暴虐的杀人魔,赚得流量无数,十分开心。
高熲再次高血压快爆头,李玄霸也教不了了。
李玄霸告辞,再次请老师放宽心,别为了不肖弟子气出毛病来。
毕竟这个不肖弟子是一点都不知道反省的。
高熲气得把李玄霸的额头也戳出了红印子。
他发现李玄霸和李世民一样都让他气得胸口疼,不愧是双生子。
高熲冷静了几日,再教导李世民的时候,就着重给李世民介绍了那些历史中马前失蹄、中流矢、被乱兵堵住后路而亡的倒霉猛将。
战场瞬息万变,将帅要先保住自己,才能保住自己的军队不溃败;要先保证军队不溃败,能进退有据之后,才能去争取胜利。
显然,高熲的带兵方式是偏向稳重的一方。
高熲虽因为处於隋朝,所以知名度低了一些。但他跟随北周武帝和隋文帝两代明君南征北战,平定天下,抵御突厥并促使突厥分裂,是很有本事的战略家和军事家。
他的思想在这个时代不仅是顶尖的,甚至是领先时代的。所以李世民很尊重高熲,也很勤奋地向高熲学习。
但高熲教授的知识到了李世民那里,会被李世民用出什么模样,这连李玄霸都无法预言了。
毕竟,他哥这性子是真的闲不住。他是当了皇帝之后还会在禁苑里追兔子的人。
在二哥能带兵打仗的时候,李玄霸很难想象二哥老老实实当个正常的将帅。
没过几日,宇文弼给李世民也加练了。
李玄霸猜测,高先生估计是自己越想越气,越想血压越高,於是荼毒了宇文先生。
又过了几日,李玄霸从高熲和宇文弼府中人那里得知,两位先生正在到处找寻养生的方子,去编书的时间都少了一些,大大延长了休息的时间。
李玄霸单手捂嘴捏脸。不行,要笑出来了。
李世民疑惑:“阿玄,你这什么奇怪的表情?”
李玄霸忍着笑道:“老师被你气得够呛,大概是想要养生,活到你能当大将军那天,好盯着你别乱来。”
李世民失笑:“老师养生,难道不是为了亲眼见到我驰骋沙场、势压天下名将的姿态,好为我骄傲吗?”
李玄霸道:“我觉得还是盯着你别乱来的动机更强。”
李世民摇头:“不,肯定是为了亲眼见证我的伟业!”
两人谁也说不服谁,就将此事记在小本本上,等十几二十年后再拿出来“对质”。
李世民自信道:“我一定会赢。”
李玄霸摇头:“你别自信,等你到时候被老师骂得狗血淋头时,肯定会来找我哭。”
李世民冷哼:“我才不哭。”
李玄霸不信。
两人将此事也记录下来。
李世民还用朱笔着重标注,未来的我!就算被训了也不准哭!不要给现在的我丢脸!
李玄霸将小本本收好,将来必定不让二哥耍赖。
哦,对了,这也是很好的陪葬品啊。陪葬品又加一。
……
功课加重之后,李世民和李玄霸都觉得时间飞逝,每日重复听课、和友人讨论功课、完成功课,日子就这么悄然来到了七月。
香皂铺子和印刷铺子都很红火,再加上李玄霸十分慷慨地将香皂方子发了出来,很快就有其他店家模仿了起来。
不过李玄霸用的是草木灰加石灰水的版本,没有透露土硷和普通的草木灰的区别,所以其他香皂铺子的香皂质量都比不过李玄霸制作的香皂。
再加上李玄霸制作的香皂还有“贡品”的名誉加成,会员制度又戳中了贵族们想要与众不同的虚荣心,所以李玄霸和其合伙人的香皂永远都供不应求,上架就被抢空,预订永远爆满。
从贵族到民间富户,若是接待客人的时候能拿出有着李玄霸店铺印记的香皂,那都是能扬眉吐气的事。
其他店铺不是不想私下制作假冒伪劣的“李家铺子香皂”贩卖。
连御用品都有人敢仿制,何况区区唐国公府的香皂?
但一是香皂质量跟不上,一对比就很容易辨别真假;二是李玄霸从自己铺子卖出去的每一块香皂都有编号,卖给什么人都是有数的。他们难以假冒。
李玄霸所制造的香皂与香皂盒上的编号一模一样,拿着编号就能查是不是自家铺子出品。如果是预定的香皂,贵宾客户还有专门的编号,从编号就能看出贵宾客户已经从香皂铺子领了多少香皂回去。
贵族炫富的时候,又多了一项炫耀香皂盒子编号的娱乐——我编号的位数更大,说明我买得更多,不仅财力出众,也证明我在朝堂很有地位,能拿到更多的限额。
杨暕好脸面,明明杨广在萧皇后的劝说下,已经取消了杨暕的惩罚,让杨暕可以直接取用宫中贡品,他非要给钱从香皂铺子里买,就为了那个编号。
李玄霸道:“齐王殿下,别买了,我送你几块。”
杨暕愤怒道:“你是瞧不起我吗?”
李玄霸道:“怎么可能?是我们产能不够啊。齐王殿下你的权限过高,把别人的香皂都买走了。我们每日就只需要做你的生意,做完就关门,其他人就买不到限定款的香皂了。”
杨暕哈哈大笑,这才没有每日堵门抢货。
杨昭再次气得胖子捧心。
其他勳贵因杨暕的霸道怨声载道,杨昭四处帮弟弟收拾烂摊子,真是操碎了心。
杨广本来让杨暕暂时别做事,好好反省。
杨昭向父皇求助,请求赶紧给杨暕找点正事做。
杨广接到太子的千里加急家书,还以为大兴出了什么大事了。
见到太子居然在头疼齐王堵门抢香皂,杨广差点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杨广拿着太子书信的手微微颤抖。这一位自诩千古明君雄主的帝王,第一次生出了心累的沧桑感。
他不由召见李渊,抖着书信道:“这是什么儿子,这是债啊!阿孩年幼时极其聪慧懂事,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渊苦笑着拿出书信,道:“太子殿下给陛下送信的时候,很好心地为臣捎带了家书。陛下看看臣的家书。”
杨广接过李渊怀里的书信。那是李玄霸的告状信。
李玄霸说,高先生教二哥军略,二哥无论遇到什么敌人,都说“我带兵冲锋,把主将砍了完事”。高先生气得几欲晕厥,把二哥赶走后,连灌了两碗苦药才压住心火。
高先生不肯放弃,现在一边喝药一边教导二哥,他很担心高先生会被二哥气出病来。
宇文先生也是如此,只是程度比高先生稍稍轻一点。
杨广愕然:“大雄不是很懂事吗?他怎么能把高熲这样倨傲执拗的人气短寿了?”
李渊苦着脸道:“臣也不知道啊。臣离京的时候,大雄还是个很乖巧懂事的孩子。”
杨广和李渊面面相觑。
两人在身为父亲的不易中找到了共同话语。杨广对李渊亲近了不少。
杨广甚至对高熲都生出了些同情。
他厌恶忌惮高熲,这正是因为认可高熲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