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父没有作声,欲往前走,被小女儿扯住衣袖。
“阿父,让阿姐一起进城吧。”顾蓁蓁温声道,“有阿姐在,请大夫回来女儿也不用害怕。”
顾韫听到顾蓁蓁最后一句,到嘴边拒绝的话硬生生咽下去。
事关顾蓁蓁安危,任她怎么不去,父亲也不会拒绝,甚至会招来一顿训斥。
又后悔刚刚被谢衡的事一吓,竟忘记了躲在外面晚些回来。
坐着村里的牛车,三刻锺到了县城。
顾父去寻住处,临走时,才对顾韫说了一句:“照顾好你妹妹。”
难道怎么做前世的事情都避不开吗?
顾父先走了。
“姐姐?”
顾蓁蓁见姐姐呆滞的站在那,忍不住伸手扯她的衣袖,“姐姐这是怎么了?”
顾韫秀眉紧锁,杏眼坚定。
她深吸一口气:“没事,走吧。”
心中,却已经有了决断。
顾蓁蓁唇角一抿,笑时唇角两边隐现两个小酒窝。
她挽着顾韫胳膊,说话时语气带着娇憨,“姐姐,你别生气,其实阿母心里一直很愧疚,便是阿父也没有怪姐姐。”
又是这样的话。
前世所有人都用这样的口气说她。
就像这一刻,明明她什么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仿佛她在闹脾气。
顾韫心下叹了口气,到底是多活了一世的人,前世经历了那般多,也没有做小姑娘时理论的心气。
她扬起唇角,露出一抹淡笑:“蓁蓁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顾蓁蓁愣了一下,马上又笑了:“我在说昨日晚饭时阿奶分点心的事。”
明明说的是她爬床的事,偏又撒谎说的这么自然。
顾韫有一瞬间微愣,原来天真又善良的妹妹也有这么虚伪的一面。
不想多争论,是非真假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顾韫被妹妹挽着往前走,想起自己的沉闷和寡言,到也怨不起家人偏心来。
说起来,前世是她自己给自己找的不痛快,怨得了谁呢。
没走多久,远远已能看到本草堂,还没有遇到卖身救子的事情,顾蓁蓁没有露财,也没有被贼人盯上。
刚想到这,便见前面当铺里一满头银发的妇人被推出来。
顾韫苦笑,看来还是逃不过了。
“快滚,一件破衣也拿来当,当这里是善堂不成。”
当铺里话音落下,一包东西也从里面扔出来,几件衣袍散落在地上。
老妇人跪坐在地,麻木的一件件将破衣揽进怀里。
有行人路过,看到妇人不见一根黑色银发,又顶着一张没有皱纹的脸,像看到怪物一般纷纷绕开。
这也是顾韫为何看到老妇人就猜到是那个卖身救子妇人的原因,那与年岁不相符的银发,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胳膊上的力重加重,顾韫侧头,入眼的便是妹妹紧拧的双眉。
此时,抱衣袍的老妇人跪直身子,对着路过的行人磕头:“老妇愿卖身救子,求好心人可怜可怜老妇那苦命的儿子吧。”
“婶子,你先起来吧。”顾韫来不急拦人,顾蓁蓁已经走了过去。
“姑娘,你是个好心人,发发善心,只需要一钱银子就可以卖下我们母子,我儿虽病着,吃了药就会好,我现在可以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
一钱银子相当於150文,买口粮也够一家人吃半年的。
何况现在岁月又不太平,人命如草,普通人家恨不能家里少几张嘴,哪有人会舍了钱财又让家里多几张嘴吃饭的。
这样的世道,穷人家不会这样做,但是顾蓁蓁会。
前世便是如此,掏出一两银子去兑换想救人,结果还不等兑换成铜钱,就被偷了。
人没有救成,银子也没了。
顾蓁蓁的善引出来的恶,恶果却让顾韫背了。
回到家中,所有人都将错怪到顾韫的身上,她嘴笨想说事情起因,才提了一句‘是听妹妹的’。
便被家人说她冷血无情,妹妹出事不知心疼,还要把错往外推。
因老妇人的话,已经引得有些人远远站着围观,其中有两个男子行为举指更是鬼鬼祟祟。
顾韫心中的愤恼一闪而过。
恼顾蓁蓁的天真。
恨家人对她处处苛求,却在这样世道将顾蓁蓁一个农家女养的这般天真。
顾韫往前迈几步,手自然落在顾蓁蓁要往衣袖伸的手,轻轻按住,同时对老妇人道,“婶子看我们姐妹衣裙,也能猜到我们并不是富裕人家出来的,便是想帮婶子也是有心而力不足。”
话音落,顾韫走过去,隔着宽大的衣袖将老妇人扶起来,握在手里的荷包不动声色的塞进老妇人手中。
老妇人错愕的抬头,直接对上顾韫平淡的眸光。
顾韫拍拍她的手,“日子是难过了些,熬过去了就都不是事了。人生病之时最希望的便是有亲人在身边,婶子也快家里去吧。”
老妇人张了张嘴,见顾韫下巴微摇,终是什么也没有说,抱着衣衫走了。
顾蓁凑过来,望着老妇人的背影,一脸同情:“姐姐,他们母子太可怜了,我们.”
顾韫刚把事情解决,这口气还没有吐出来,就差点因顾蓁蓁一句话脑又炸了。
她硬生生的打断她的话:“你说的是,咱们阿奶生病还没有银钱买药,又怎么能帮得了旁人,先去文斋找阿父吧。”
说完,也顾不上顾蓁蓁还要说话,拉着她便往前走。
围观的人是散了,可是那几个贼眉鼠眼的人还没有走了,只盼着她刚刚打岔有用,不会让他们起疑。
一处茶楼二层雅间里。
谢衡懒散的靠坐在软榻上,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