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3 章 酸痛的手指
卖烧鸡的门脸一看就很有年代感,看门头少说也有几十年历史了,门口支着两个大铁锅,里面全是一只只绑好的鸡,香飘十里。
一个六十多的阿姨在那里站着,看到表哥喊:“小顺,找你兄弟玩?去后头找。”
表哥说:“婶,吃饭呢。”
“吃饭进去坐!”这待遇马上不一样了,阿姨快步把他们领到一张旧桌子前,拿油呼呼的抹布抹一遍,问表哥:“鸡怎么吃?”
这家出名的是烧鸡,兼卖农家炒菜,不过这家最出名的还是鸡。
表哥说:“烧两只,炒一只,炖半只喝汤!”
“好嘞!”阿姨立刻伸头冲里头喊,“两只半鸡!”
“等等,鸡我们自己挑,别拿光鸡糊弄人!”表哥站起来说,阿姨笑道:“都是一个村了,你的舌头还灵!糊弄你干什么?进去自己挑!挑大的!挑肥的!”
表哥招呼秦青和司雨寒:“进来进来,这里头选鸡。”
阿姨让开路说:“里面脏,小姑娘去干嘛?”
“就是带她们来看的。”表哥说。
表哥熟门熟路的带着秦青她们往里走。
如果说门脸和门店里是一种带着岁月痕迹的旧和老,里面就是脏乱差了,可以直接打电话喊记者过来采访的那种。
迈过厨房门,先看到水池边两个大桶,全是剩菜垃圾,散发出酸腐味。地上污水横流,旁边三个煤气灶都在炒菜,一个穿着黑得看不出来的白厨师服的男人说:“挑鸡往里走。”
出了厨房门,就是几个能让小孩子进去洗澡的大塑胶盆,里面泡着光板鸡,水是血红色的。墙壁尽头开着一扇窗户,里头有个机械轮子,慢吞吞的转着,一只只倒挂的鸡就这么过去,有的还在扑腾,可是脖子被拉开一个大口子流着血,两只脚被草绳绑着倒挂着,扑腾也只是让血流得快一点。
这机械轮子带的绳子绕了院子一圈,院子尽头一个三十多的男人坐在小板凳上,叼着根烟,正在杀鸡。
卖油翁能让油穿过铜钱方孔,谓之“手熟尔”,这男人杀鸡的动作也称得上“手熟尔”了。
只见他一手握刀,一手提鸡,似乎在抓鸡时就提住鸡后脖子的羽毛和皮,拉紧了,往刀锋上一送,就这么一划,再往上一挂,鸡就倒挂着喷着血,顺着机械转轮往厨房去烫毛了。
秦青看呆了,司雨寒小声跟她说:“听说他一分钟能杀四十只鸡。”
看到之前,秦青肯定不信,但亲眼看到后,她就信了,因为这男人划破鸡脖子的动作太熟练太快了,简直就是一眨眼。
表哥带着她们过去,穿过院子,秦青看到绕着院子一圈都开有水槽用来流鸡血,鸡绕这一圈,基本能把血放得差不多,这种设计还是很不错的。
“叔。”表哥乖得不得了的喊人。
男人扫了他一眼,扬扬下巴:“去那边挑。”
秦青看到男人身后放着十几个竹笼,笼中都是一个个被绑着翅膀与双脚的、缩得像鹌鹑一样的鸡,十几笼活鸡,却一点叫声都没有。
表哥看秦青,面露得色——吓着了吧?
秦青盯着那男人手里的刀看,对表哥摇摇头。
表哥过来小声问:“看不上这刀?”
“这是把新刀。”秦青小声说。
表哥懵着脸去问男人:“叔,你这刀用几年了?”
男人随口道:“七八年了吧。”
表哥立刻回头看秦青:七八年还不行?
秦青看这样不知糊弄到什么时候,走过去。
男人抬起头,看到秦青,不自觉的就把烟给拿下来扔到地上,此时才正眼看他们这一行人,他看了一圈,问秦青:“有事?”
表哥瞪大眼,怎么回事?
男人问:“你来是有事吧?”反正不是来吃饭的。
秦青看这男人看出来了,问:“师傅,你家有没有用了几十年的杀鸡刀?”
男人又把他们挨个扫一圈,把刀放下,站起来冲厨房里头喊:“我歇会儿!”
然后带他们往后走。
后面就是住的地方了,一座方方正正的水泥房子,三层高。
男人领他们进去,两只肥嘟嘟的大黄狗摇着尾巴过来。
“去,去。”男人把狗踢出去,指着堆满衣服的沙发和床说:“随便坐。”
表哥坐下说:“叔,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我还跟婶叫了菜呢。”
“让你婶给你端过来。”男人拿来三瓶饮料,放在茶几上,一屁股坐下叹了口气说:“我一看,就知道你们是有目的的。”
“叔真高明。”表哥翻了个白眼,“啥目的啊?就是吃饭!”
男人指指他:“你那点小心眼还想瞒过我?为刀来的吧?”
表哥一脸被侮辱的表情:“叔,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还不能来你家吃个饭?”
男人懒得理他,转头问秦青:“你说,你是不是为刀来的?”
秦青点头:“是。你家有几十年的杀鸡刀吗?”
男人举起两只手:“整整杀了八十九年的鸡!”
秦青问:“那刀呢?”
男人摊手,“不敢用,没法用啊!”
男人的爷爷小时候是学徒,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烧水、杀鸡、拔毛。他不记得父母家人,是被卖给烧鸡店的店主的。
后来连年战乱,店主死了,他就回村自己开了个烧鸡铺子。
一开始他用的东西全是从店主的店里扛回来的,条案、铁锅、炉子,还有杀鸡刀。
这把刀据说也是店主家祖传的,有年头了。男人的爷爷拿这刀杀鸡,据说以前还是店前一景儿,为了让客人看稀罕,爷爷就在店前杀,活鸡现杀,是个噱头,店也因此出了名。
男人的爸爸也是从还没有桌子高就帮着提热水烫鸡毛,八岁时开始握刀杀鸡,一直杀到进医院。
不过男人的爸爸和爷爷,全是得癌死的,死的时候满床打滚,牙能生生咬断。特别是男人的爷爷,当时麻醉药管得很严,家里偷偷给他弄了土药给他吃,其实就是粗制的大烟膏,这种药特别不好买,还怕人查,为了买药,家里的店都差点顶出去。
因为如果不给他爷爷药,他爷爷就能疼得把头往墙上撞,哭得泪流满面的喊“让我死了吧”。全家人听了这个动静都跟着一起哭。男人记得,小时候听过爸爸骂乡里扫大烟膏扫得太干净,不然以前烟馆很多,这药根本没那么难买,再不济药店也能找到,搞得现在治病的药都买不到了。
男人的爸爸也得癌症之后,想起父亲的惨状,就不肯治病,说真到最后开始疼了,他上吊跳楼喝药,绝不受那个罪。
他说到做到,死活不进医院,疼了就买土药止疼,瘦到体重只有六十斤时还要杀鸡,最后是被男人硬是给抬进医院的,进去以后不到一星期人就没了。
两代都是得病死的,村里就起了流言,说是这家杀鸡杀太多,赚的都是不义之财,才叫男人的父祖都不得好死。
男人多少有点信,就想关店。
但店关了以后怎么生活呢?他先是买车想干货运,据说这个特别简单,会开车就能赚钱。结果别人都赚,就他赔了,每趟出去都能碰到查车的,有时一条路能让人堵三四回,赚的还不够赔的;除了这个,还遇上货主不给钱,货主的货让查了,让公安扣了,让债主抢了等等。
那几年,他们家的运气坏透了,就跟家里住了个霉神一样,干什么都不行。家里的钱也很快见了底,还欠了外债。
从家里有铺子到全家躲债过日子,这落差不可谓不大。男人就又想开烧鸡店了,到现在还有人记得他们家的烧鸡呢,别的地方的烧鸡做的再好,仍然有几年前、十几年前,甚至几十年前吃过的客人找上门来:“你们村那个烧鸡店,以前在这里开店的,没有名字的那家,搬去哪儿了?”
男人跟家人商量后就又把店开起来了,不过他没有买活鸡杀,而是从鸡场批发已经杀好的光鸡直接做。
他觉得这样就行了,家里也不杀鸡了就不会有事了。
可是,一开始还行,客似云来,后来慢慢的,店里生意就不行了。赶老远过来吃的人说:“不是那个味了。”
开店的钱是借的,人家看他开烧鸡店才借的,见店眼看要死,这可是高利贷!还不出是要全家的命的!
男人没办法,只好试着换了活鸡。
结果,生意真的好转了。
赚了钱,还了债,男人开始担忧起小命来。但每天的钱哗哗往家里流,让他也舍不得不开店,就特意请了个大师替他想办法。
大师就给他出了主意:封刀。
首先,家里重新盖房子,方位、大小、门开在哪里、窗户开几扇都有讲究;
然后,店里杀鸡的那柄刀,不再用了,又因刀有煞气,所以要镇在家中洗煞;
最后,每天杀的鸡有定数,不能滥杀。
大师出完主意,男人就照做。但心里还是犯嘀咕,老担心不用原来的刀了真的就没事了?还有洗煞,真能洗掉?
表哥保持着听天书的姿势听完后说:“叔,以前没听你提过啊。”
男人瞪了他一眼,“我还能天天嚷嚷?”
表哥心道,那你今天怎么就说了呢?
男人不管他,看秦青。
可能是杀多了鸡,有时候他也觉得看到的不管是人还是狗,凶不凶,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今天进来这三个人,就这个小姑娘,往那里一站,让他浑身发寒。
秦青听完后,也犯嘀咕,别的有没有道理都先不说,至少听起来也没大问题。
洗煞?
这倒是个新鲜的。
她抱着虚心学习的心态问男人:“师傅,这煞是怎么洗的?”
男人皱眉,“你们跟我来。”
他带着秦青几个上了二楼,进了一个地上都是玩具的卧室。
这是一个孩子的房间。书柜是七彩的,衣柜是蝴蝶型的,床是七星瓢虫。
是个男孩,而且年纪不大。
男人把床垫掀开,把床板顶起,跨进床箱,从里面掏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好几层的麻袋,一层层解开后,露出了里面的刀。
“怎么可以放在这里?!”秦青惊叫。
司雨寒和她表哥也跟着乍舌,三人全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