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4 章 短兵相接
钟海是个手艺人,他不认为自己是骗子,走街串巷看手机批八字,这是他的修行。身在万丈红尘,多见人、识人、辩人,方能品出红尘三味。
他自己只有一条命,几十年时间,与其从自身体会,不如从别人的人生中体会。
钟海三十岁前也就是个普通人。他的经历还算复杂,前半部可以写成一部起点小说。
钟海是名牌大学毕业,之后就顺利的进入了政府机关工作,结婚生子,人生一帆风顺得让人羡慕嫉妒恨。
但机关死气沉沉的日子让当时充满活力的钟海十分不习惯,他对拍领导马屁不感兴趣,对跟同事勾心斗角也不感兴趣,反正在机关就是熬资历,他的学历什么的又很硬,做人也很不赖,关於他的人生,简直能从现在一眼看到退休是什么样了。
在机关两年,钟海把图书馆的一千多本书给翻完了。之后脱产跑去考研究生,考完出来后,辞职开始倒卖古董。
钟海从未失手,不出两年就挣下千万家业。
但两年后,钟海毅然跟妻子离婚,将所赚的钱全留给父母妻儿,自己背着个背包就走了。
因为他“开窍”了。
风、水、相、异。对普通人来说这叫迷信,在钟海没摸到门之前也不信,可他摸到门后,就由不得不信了。
既然世上真有此等神异,那人是不是真能修仙?是不是真能踏破虚空?
对钟海来说,世上的财、权、势、色,皆唾手可得,所以他一点也不稀罕。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古代皇上会求长生了,因为现在只有这个可以刺激他的神经了!
钟海虽是身无分文的上路,但他很快就通过买卖古玩赚到路费,并因此得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风水物件:一柄寸长的断刀。
这小东西毫不起眼,扔在地上都没人捡。钟海却能感受到从它身上溢出的丝丝寒气。他当时还不知道这柄断刀能有什么用,就把它带在了身上。
然后在一周内就见了四回血。
第一次。楼上一块玻璃突然掉下来了,正掉在他后面,飞溅的玻璃茬子割破了他的耳朵根,差一点伤到血管。那次,他去医院缝了十七针。而掉玻璃的那一家,是个空屋,房主早就不在了,据说儿子在外面赚美金,一直没有人影。他只能认倒楣了。
第二次。大白天,平地,他从广场下来,就三级台阶,后面有个小孩子溜滑冰,没撞到他,是他感觉到有人往旁边闪了一下,一脚踏空,整个人横着“叭”在地上,头撞在旁边的水池沿上,磕掉两颗臼齿。事后小孩妈妈带小孩来道歉,要赔他医药费。钟海没要,因为小孩确实没撞着他,是他自己没站稳。不过这次之后,他开始觉得不对了。
第三次。垃圾车抆了一辆丰田吉普。吉普车主见垃圾车也赔不起,没要司机赔钱。钟海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无辜的路人,就在吉普车开走后,垃圾车的车后厢挂钩松脱,过马路的钟海被垃圾砸个正着,被送入医院住了半个月。关於医药费……他也没找垃圾车的司机要。
最后这次,他当时已经发觉可能是断刀的问题。可他又不能随便扔了它,卖给别人也不行。这是一把凶刃,他只能想办法消灭它。所以他打听到村里哪一家收废铁,会自己打农具,他就把这断刀混在他买的一包铁丝里,拿去请人家当场替他融了,他要亲眼看着这断刀化为铁水。
结果当时断刀混在铁丝中一起被倒入炼炉中,火星迸起时,钟海只感觉到太阳穴附近飞过去一个东西,然后一阵清凉,伸手一摸就是一手的血。
於是他就又进了医院。这次有点危险,据说差一点就飞到他眼球上了,真射到脑子里,他当场就要没命。
自从,钟海也不敢把这断刀扔了,只能天天带在身上,然后一面想找东西能压制它,一面也在寻找安全处理它的办法。
那面铜制八卦镜就是那时找到的,请下来的价格是八百多万,这个价格称得上是丧心病狂了。而且这面镜子明显是后人仿制的,至少上面那个粗糙的铜指针就不是八卦镜的原装标配。但钟海一看到它的指标歪着指向他(怀里的断刀),就下定决心要买下来!
有了这面八卦镜,他借着它又请回来了一只石碗,一枚铁钉,一面虎牌。等虎牌到手后,他已经在外面待了十四年了,距离他得到断刀也有九年了。此时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处理断刀了,不是把它烧掉,而是寻一处人气杂乱的地方把它埋在土里,人越多,效果越好。天长日久,断刀身上的凶气就会慢慢消散了。这时绝不能把它埋在人迹罕致的地方,一定要人越多越好。因为此时此界的人,是天地之间唯一凶霸之物,别的草木鸟兽、山河湖海,都没有人厉害。或者再过一万年,这世界会换另一个生命当主宰,但现在这里人是主宰。与人相比,区区断刀的凶气不足一提。
可钟海此时又舍不得了,他总觉得这柄凶刃会有用处的。
钟海收小鬼妖物也只是近一年的事。之前他看都看不到,就算有八卦镜给他指明方向,他怎么抓呢?
后来他发现石碗可以盛物,就用石碗抓。
开始,他不知道怎么使用这些抓住的小鬼和妖物,就懵懂的把铁钉与虎牌轮流放进石碗中,之后才发现,铁钉能定住鬼物,别的不行,它也不能吸收小鬼妖物的妖息鬼气;虎牌也不能吸收,只能镇压。
唯有石碗,它却可以慢慢将那些小鬼和妖物“吞掉”。
钟海会发现是因为他把小鬼或妖物放进石碗中拿虎牌镇住后,过了两天再用八卦镜去指却指不出来了。
之后他就不再用石碗盛物,除非捉到的是凶物。
钟海听说过八宝寺,据说那里都是修行的得道高僧,他十分想上去拜会,又觉得自己这道不道、佛不佛的,上去也不知该怎么自报家门。
直到八卦镜在那天开始锲而不舍的指向八宝寺,卦针抖个不停,像要飞脱而去。
钟海带着八封镜赶到,刚出车站,八卦镜就嗡了一声。
钟海捉过小鬼,看出方向后,将断刀、虎牌与铁钉分别放在东、西、南三角,自己拿着石碗站在北角,过了一会儿,他就看到八卦镜指向他手中的石碗了。
他用这种方法抓了五六只后,突然八卦镜再次疯狂颤动做响。他连忙把东西摆好,举着石碗等着,结果竟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啊!”
是人的声音!
钟海吓了一跳,赶紧左右张望,发现虽然跟之前一样,路过的人都拿他当傻子看,可不像有人在跟他说话。
他捧着石碗,试探的对着碗说:“你是什么人?”
石碗内没有回答,他想了想,说:“我这碗是有神通的,它能吞掉你。快说你是什么人,说了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他等了很久。可能只有一分钟,也可能有一小时。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等石碗里的东西说话时,他的心跳得有多快!
石碗里终於说话了。
那是一个略带冲疑的年轻男人的声音。
“你好,是你收了我吗?”
钟海心内一阵狂喜!
他站在路边,神情似哭似笑,经过他的行人全都加快脚步,怕他是个要犯病的神经病。可这些凡人都不知道!他手中握的是什么!
如果一人死后还能保持神智!那就意味着,就算人的生命有结束的一天,但“人”却可以永远活下去!
这样就算还不是永生,也已经脱离了生老病死了。
钟海一直想套石碗中那东西的话。
而碗中的“人”,似乎有些单纯,总是问什么答什么。
可他只记得死后的事,生前的事都不记得了。问他的主人是什么人,他就说“主人就是主人”。
钟海翻来覆去问不出所以然,就想再找一只,说不定另一只能说的多一点。所以虽然他担心碗中之物的主人找上门来想索回此物,可到底贪婪之心站了上风。
赶去八宝寺的途中,钟海还在问碗中之物“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是八宝寺,你记得八宝寺吗?”
易晃在石碗中已经快失去力气了。这只碗确实有几分古怪,他听这人叫它石碗,可易晃摸着碗底,觉得不像石,倒像是金器,只是不知是金是银是铜是铁,还是合金,又是什么成分。
他知道是这人怕他能反抗,所以哪怕说这石碗会“吞”掉他也不肯让他出来,还一直吓唬他“快把你主人的事告诉我,不知就让碗吃了你!”
听说他要去八宝寺,易晃条件反射的想起秦青。
但他想起秦青并不完全是将获救的喜悦,还伴随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恐惧感。这跟意志无关。
就像站在几丈高的海浪前的普通人,一面为这壮阔的景象赞叹,一面恐惧到腿软。
自从他到碗里以后就看不到外面的天空,也失去了时间感。但在接近八宝寺后,他开始有感觉了。
那是秦青的气息。
她虽然刻意控制了,只让气息似有若无的飘散在空气中。可这淡淡的气息也让他止不住发抖。
钟海开始觉得冷的时候,已经快到山脚下了。
他呼出一口口白烟,寒冷一丝丝的钻进他厚厚的羽绒衣和羽绒裤里。他摸摸鼻子和嘴,发现以往最容易受冻的鼻子、嘴唇、耳朵和脸颊倒是都还好,真正感觉到冷的是胸口、背心、腿和胳膊,简直像是有寒风直冲着这几处灌。
他手里拿着石碗,对着碗说:“我们到枣山了,天都黑了,一会儿还要上山呢。你说,这里会不会有你认识的?我把它们抓来给你做伴好不好?”
从走出车站后,石碗内的鬼就没有再回答他了。是不是它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
钟海暗自警觉着,手中扣住断刀,如果发现危险就掷出去。他专门练过飞刀,二十步内直取人面部五官任何一处。
突然,他放在怀里的八卦镜突然强烈抖动着嗡了起来!它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反应!这让钟海也紧张起来!
这时他看到前面一百多米外有个人影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惊慌失措的往草丛里一钻就不见了!
人可能会钻到草丛里消失吗?
钟海激动极了!他跑过去,那一片草丛只有不到三十厘米高,正常人是绝对藏不住的。而且刚才虽然只是扫了一眼,他也能看到那是个长发的年轻女人。
但普通人是不会跑的!
钟海掏出八卦镜,一手举着石碗,顺着八卦镜指的方向追了上去。
小苗大概知道秦青不喜欢她,一直避着她。如星想替女儿分辨,又知道人妖殊途,凡是人就没有喜欢看到人与妖怪成双配对的,她说:“我与人相配,自知配不上他,从来不敢害人的,做官的盼他官运亨通,做商的盼他财源广进,他好了,我才能好。”她求的也不是一时半刻的欢乐,而是能跟在这个人身边得长长久久的庇佑,所以这个男人活的越长越好。“我知道男子时运不济便有典妻卖女的,所以我想,若他有钱,他就不会卖我了。”如星也是很聪明的,她知道正室大老婆都是要有三媒六聘,要有娘家,要有亲眷,她哪里来的亲戚给人走动?便装做父母亲人都死光了,自己光身一个投身求个依靠。
秦青说:“现在世道不是这样的了。”
如星摇头,“我上回下山去,见到的也跟以前没什么不同。”男人仍是三妻四妾,家里娶一个,外面放几个,一点也不少见,“有钱的,总要想些办法去花钱。这些钱,他不花在女人身上,又花在哪里?”
如星身为异类,看人看得这么清楚,叫秦青竟然无法辩驳。这下她也明白为什么如星专找有钱男人了,因为这类男人通常荤素不忌,平凡普通的男人没找老婆先养个二奶,就算有心也无力。
等寺中布置好了,如星就和小苗下山了。小高当然什么也不知道,他到现在都没搞清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一开始是秦青没告诉他,后来她不打算瞒着了,想让他自己发现,他却只顾看着小苗傻笑,一点也没往别的地方想。
小苗没有告诉他,不知是不敢说还是认为没必要。秦青从如星身上看出来,她和小苗找人类男子就只是纯粹的找“饭票”,其中不会掺杂一丝杂念。可以想像,如果小苗在小高身上失利,对她来说也就是再换个人而已。
小高进屋想找个好点的屋子小苗铺一张还算舒适的床,他还找到了脸盆,打算烧水,出来后小苗就不见了。
“人呢?”小高跑到秦青这屋,“小苗和她大姐呢?”
跟他说如星是小苗的亲妈,他仍然认为如星只是小苗的姐姐,因为年龄对不上。
秦青在想要不要告诉他另一件事。她刚才跟如星聊天时聊到小苗下山后的户口问题,如星说小苗有户口,就是没领过身份证,而且户口上的出生年月日登记的是一九六四年。不过如星没当回事,她道:“到时让小苗去派出所登记这个的地方走一趟就能改过来了。”因为小苗怎么看都不像一九六四年的人嘛,肯定是登记失误了!
秦青问小高:“对了,你是哪一年的人?”
小高正转圈找小苗,随口道:“一九九一年的。”
少年,保守估计,小苗也跟你妈妈是一辈的人啊……
秦青不知道小高怎么此时还没发现不对头,她道:“她们下山了。”
“这么晚?下山?”小高吓了一跳,拿起手电筒就要追下去,秦青赶紧拦住,“你又不会走山路,别下去你再走丢了。放心吧,她们说明天还回来。”
小高的疑心终於正常发作了:“她们真的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