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姐妹
易楚忍不住探身从窗口向外看,瞧见易齐袅袅婷婷地站在西厢门口,身上穿件浅粉色的半臂,是去年秋天裁的,现在已有点瘦小,袖子也短,露出一小截白嫩的手臂,腕间松松地套了只银镯。
「荣盛哥,我做了一上午针线胳膊酸得不行,木盆竟是端不动了。」易齐气恼地甩着胳膊。她刚洗过头,发梢还带着水珠,因晃动,水珠一滴滴落在半臂上,洇湿的布料紧贴在身上,使得她的腰身越发窍细,而胸前却格外高耸了些。
荣盛闻言知雅,忙将她脚前木盆里的水端到墙角的暗沟处倒掉。
易齐连声道谢,又指使他将木盆倒满水,仍在太阳底下晒着。
夏天天热,很多人家都是在院子晒上一大盆水,留着洗头或者抆身,易家也是如此。
这种事,易齐以往也没少指使荣盛,易楚并没觉得什么。可现在,不知是因为要定亲的缘故还是猛然发现易齐长大了,再看到这种场景,感觉竟然有些碍眼。像是心里横着一根刺,拔不出挥不断。
索性眼不见为净,回身寻了针线开始缝衣服。
门却是忽地开了,易齐顶着满头湿发进来,大剌剌地在绣墩上坐下,笑着问:「又是爹的衣服?」
易楚心不在焉地答:「昨儿那件穿得久了,布料已不行了,这次上山又被树枝挂了两条口子,补都没法补。」抬起头,瞧了眼易齐,终是没咽下心底的气,「洗了头也不抆干,这么披散着像什么?」
易齐不以为然,「反正也没外人看见。」眼巴巴地凑上前,低声道,「姐,你真打算嫁给荣盛?」
易楚羞恼,「什么叫我打算?婚姻大事自然是爹做主。」
「不过是问问,恼什么?」易齐嘟哝句,又撅着嘴,「我可觉得荣盛不是什么好人。你瞧瞧,明知道缸里水不多,也不说去挑一担来,半点眼色都没有。」那份不满却是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一副坦荡无惧的样子。
易楚暗想,许是自己多心,荣盛在自家出入这些年,易齐不将他当外人也是有的。遂笑道:「荣盛哥身子弱,在自个家都没有干过这种活,何况是在咱们家。大不了,咱也不自己担水就是。」
「要去你去,反正我是不去的。」易齐立即声明,「人家说,挑重东西会压得不长个头儿。」
「我去就我去,大不了多跑几趟。」易楚话里没好气。她情知易齐犯懒,也嫌担水丢人,可她说的也没错,她比自己小将近两岁,身子骨还是太嫩了点。
易齐娇憨地笑笑,扯过床上的衣料,「姐,你说爹的衣服要不要镶边,宝蓝色跟月白色最配,不如镶一道月白色的边,不用太宽,两分就行。然后在袍襟绣上几道湖绿色的水草纹,准保既雅致又大方。」
易楚的针线活算不上出色,但她性子好坐得住,针脚细密匀称,而易齐在女红上却很有灵性,不管是做衣物还是绣花,往往会让人眼前一亮。
听了此话,易楚想像一下也觉得不错,就是还得多费好几日工夫。
易齐便道:「要么我来缝,姐多给我做点好吃的就行。」
易楚伸手戳她的脑门,「给爹做衣服还提条件,做不好不给你饭吃才是。」
易齐故作委屈,「姐欺负人,我告诉爹。」趁易楚不注意却扑上来挠她痒痒,两人疯倒在一处。
离得近了,易楚看清易齐的眉,竟是用黛笔描过。
她才洗过头,脸上脂粉未施,为何独独画了眉,想来是清晨起床画的,没想到这眉黛不错,遇到水也不化。
易齐见她注意自己的眉,目光闪了闪,笑着解释,「昨儿陪胡玫去买妆粉,她送我一盒螺子黛,颜色是不是很正?要是你想要我分给你一半。」
胡玫是胡二的妹妹,是胡家唯一的女儿,在家里颇受宠。胡家虽是屠户出身,开间生肉铺子,家底倒不少,所以胡玫平常出手挺大方。
只是,别人再富裕,也不能随便占别人便宜。
易楚方要开口,易齐已娇声认错:「我知道自己错了,可眉黛已经用了,退回去多不好,以后我再不会收她的东西。」
易楚瞪她眼,打开妆匣取了支自己做的绢花,「你把这个给她作为回礼,也算礼尚往来。」
易齐笑着推辞,「谢谢姐,我那里也有,挑一支给她就是。」
两人又说会话,眼看着太阳慢慢往西边移去,易楚吩咐易齐去洗菜,自己挑着水桶去担水。
杏花胡同西侧有座水井,离易家不算远,平常都是易郎中去担水,但因昨日易郎中上山采药,回来又忙着开方子熬药没工夫担水,所以水缸就见了底。
水桶是实心楠木的,份量不轻,易楚估摸着自己的力气,担整桶水是不可能的,便打了半桶。
正要往回走,听到身后有人唤道:「易家妹妹,别急着走。」
那人声音极大,易楚想要装作听不见都不可能,只好停下步子,转身问道:「什么事?」
胡二甩着膀子晃晃悠悠地过来,不等靠近,一股猪肉独有的腥气扑面而来。
易楚屏住气息。
胡二站定,咧开嘴,粗声大气地说:「妹妹花儿一般的人物,哪能干这粗重活,我来。」
易楚躲他都来不及,哪敢让他帮忙,连声道:「不劳您,我自己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