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个儿还不是休沐日,府上多半老爷们都去上衙了,妇道人家也是有事儿要忙的。
像世子妃上个月又查出有孕了,这都是她第四胎了,就算她本人是很靠谱的,王妃能不在意?别的不说,世子妃平常是帮着管家理事的,如今一怀孕,事情不得都交给王妃?
还有二房的刘仁之妻,她倒不是刚怀孕,她是快生了。
以及嫁到了安平王府当世子妃的刘韵,她离预产期倒是还有一段时间,但她这是头一胎,刘二太太这个当娘的,恨不得住到女儿身边去。
中秋过后又有很多事情要做,人人都在忙活,哪个没也那份闲情逸致去关心刘侾参加乡试一事。
想想当初窝头参加科举,甭管是最初的童生试还是后来的乡试、会试、殿试,哪一次不是牵动着全家人的心?就算不至於全家出动送他去考场,那起码也会派出代表送行,更兼窝头参加会试那一次,小杨氏带着猪崽和猪小妹都住到寺庙里去了,对外宣称为窝头祈福。
可轮到刘侾了呢?
全家都很忙,没人关心他。
刘侾不禁感概道,世态炎凉人心不古。瞧瞧这一大家子人,就没一个将他参加乡试这事儿放在心上的。
所以等贡院的小吏敲锣打鼓的上门报喜时,所有人都懵了。
包括刘侾。
哎哟我的乖乖,刘侾自个儿也没想到他居然还真能考上举人。
啧啧,今年的考生哟,这质量也太差了吧?
要不怎么说刘侾能耐呢?他不光抆线通过了乡试,这心理素质也是没谁了。这要是落在方氏身上,搞不好又得唤大夫了,唯有刘侾,在短暂的惊讶之后,是满满的嘚瑟。
永平王府这头得到了消息没多久,老魏家也知道了。
还是刘侾亲自跑了一趟,当面亲口告诉杨冬燕的。
他是这么说的:“老祖宗!我考上举人了!”
杨冬燕是这么回的:“真的?哎哟我的窝头本事太大了!真不愧是我的大孙砸!”
刘侾:……
别了,我的老祖宗,今夜我要去远方。
万幸的是,杨冬燕尽管先夸赞了窝头,不过在回过神来之后,还是夸了刘侾。刘侾这人多好满足呢,得了来自於杨冬燕的夸奖后,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仿佛要飞起来。
在老魏家待了一阵子,因为明个儿就是休沐日了,刘侾倒也没刻意去等窝头归来。对了,窝头还在御学里,主要是如今这个时间不上不下的,让他离开也没个好去处。不过,圣上也有说了,等来年殿试结束后,让窝头去国子监。
国子监其实不如翰林院地位高,好在窝头也不介意,只要别让他去类似於户部、工部这些干实事的地方,单纯只是换个地儿看书做学问,他就很高兴。
窝头如今换了个监督对象,他主要是带三皇子所出的小皇孙,帮助这孩子尽快适应御学的教学方式。对此,杨冬燕还挺害怕的,怕窝头逼死人家小皇孙。
小皇孙现在如何暂且还不知道,但反正刘侾是快要上天了。
“老太太您帮我转告一下窝头,就说我明个儿再过来,到时候请他喝酒……吃饭!对对,吃饭!叫一桌上等好宴,来家里吃。”
杨冬燕时隔好多年,再一次冲着刘侾笑开了怀:“成,成!你明个儿再来啊!”
刘侾高高兴兴的走了。
回家的路上他还琢磨着明个儿得空还要去一趟三皇子府,正好三皇子也被放归自由了,他俩好久没在一起浪里个浪了。
痛快!爽快!
咦?
在永平王府大门口,刘侾碰上了放衙回来的刘二老爷。
他敢说,他这辈子都没有像这一刻看到亲爹那么高兴过。只见他一个策马飞奔,堪堪停在了刘二老爷面前,好悬没把刚下马车的刘二老爷给吓死。
没等刘二老爷变脸骂人,刘侾就抢着开口:“我考中了!我如今是举人了!刘大举人!”
“举人有啥稀罕的?你爹我还是二榜进士……啥玩意儿?你说你考上什么了?举人?”刘二老爷抬头望天。
深秋的傍晚,晚霞印染了半片天空,一切是如此的美好……
“哼!你要是能考上举人,我管你叫爹!”刘二老爷冷哼一声,转身拂袖离开。
他是走了,却独留刘侾一人呆立在这片晚霞之中,久久无法回神。
倒、倒也不必。
……
这届乡试最大的新闻,只怕就是永平王府的混世魔王考上举人一事了。
当然,这完全是因为刘二老爷的话没传出去,毕竟当时听到的人也就只有刘侾并府上的几个下人。饶是胆量最大的刘侾,他都没敢宣扬出去,毕竟他也不傻,这事儿说出去吧,搞不好他爹恼羞成怒之下能打死他。
最可怜的是谁呢?
当然是这届乡试的解元了。
人家是第一名啊!却是无声无息,愣是没有溅起半点儿水花,就感觉高兴都要打折扣了,明明他才是第一,刘侾尽管不是倒数第一,那名次也是很惨烈的。
然而,整个南陵郡尤其是东西坊市一带,到处都可以听到有关於刘侾的种种,却无人记得,这世上还有一位解元。
就很苦。
还敢怒不敢言。
不过刘侾也没高兴多久,就被他的好兄弟插了一刀。
要知道,寻常百姓乃至勳贵们都挺在意乡试的,但圣上并不是。不是说他完全不在意这个,而是他要忙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乡试一贯都是底下人准备的。圣上最多也就是亲自点一个主考官来负责会试的事情,可以说在乡试阶段,他是完全不插手的。
也因此,及至乡试都放榜了,圣上都没有分一丝心神在这上头。
但没关系,三皇子会提醒他的。
三皇子亲自面圣,向圣上告知这一喜讯。当然,在告诉圣上之前,他已经去过皇后宫中的,向他母后和三妹讲述了这一好消息。
讲道理,皇室其实不太在意科举的,就算真要上心,也是到了殿试阶段的。乡试?那跟皇室有什么关系?
可架不住刘侾的身份特殊,除了是永平王府的嫡出小少爷外,更是未来的驸马爷。
而且,假如今个儿是刘侾已经考上以后,再赐婚的,那就没什么稀罕的了。帝后二人随便就可以找个状元郎,才不稀罕区区一个举人。可问题就在於,如今情况是反过来的,是赐婚的旨意先下达了,之后刘侾才考上的。
这要怎么说呢?
总感觉自个儿的眼神倍儿棒!
不光帝后二人是这么认为的,三公主本人也是,心道以后还有谁敢笑话她的驸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而在高兴过后,圣上召见了刘侾。
夸赞是免不了的,鼓励和期待当然也不会缺席。
圣上的意思是,让刘侾回去好生准备,争取在来年的会试中一举通过。
当然,圣上不会说得这般直接,他只道:“朕希望能在明年的殿试里看到你。”
那刘侾要进入殿试,唯一的可能不就是通过会试吗?但问题是,会试的考试难度有多深您知道吗?您要是想换个女婿可以直说,没必要把人往死里逼。
刘侾有千言万语要说,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勉强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表示自己会尽力的……
尽力也没用啊!
这是强人所难啊啊啊!
而且,在刘侾的预想之中,通过乡试之后,他就该回归自由了。到时候,利用永平王府的权势和人脉,谋一个闲职就可以混完下半辈子了。
就连去哪儿他都已经想好了!
在放榜之后的这些天了,刘侾很认真的研究了朝廷官职,最终决定去礼部。
礼部啊,对於任何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人来说,这都不是一个施展抱负的好去处。但刘侾觉得哪里很适合他,毕竟他是王府出身的,哪怕平日里再胡闹,一应的礼节还是很熟悉的。最重要的是,礼部很闲的,除了祭天等大事儿外,估摸着也就只剩下了拟封号、选日子之类的活儿。
总之,打从知道自己已经是个举人之后,刘侾就打定主意要去礼部了。
结果圣上搞了他。
还不单单如此,大概是圣上看到了刘侾脸上那苦涩难耐的笑容,终於意识到自己有些为难这孩子了,忙改口道:“来年不成也无妨的,三年后再考便是了。”
本来就是啊!很少有人一次考中的,到底是未来女婿,还是老臣之后,圣上决定要对他宽容一些。
刘侾:……我死了。
不过在死之前,刘侾要问问到底是谁出卖了他,因为他不觉得圣上会有那份闲情逸致去关心乡试的情况。
於是,他就知道了。
原来啊,是他的猪朋狗友背叛了他。
本着好胖友一生一起走的想法,刘侾认真的告诉圣上,他之所以能考上举人,跟窝头的帮助脱不了关系。
刘侾当然不是想坑窝头,因为对於窝头而言,待在国子监还是待在御学其实没差的,况且窝头要等到明年殿试结束后才能离开,如今他还待在御学带孩子呢。
他要坑的是三皇子。
“圣上可知,为何同样在御学上课做学问,我的进步却要远远大於三皇子吗?”
圣上悄悄的瞪大了眼睛,他确实很想知道。因为早在将蠢儿子放归自由之前,他就已经考察过了,确定三皇子这两年半的书几乎相当於白念了,完全没进步。
一开始,圣上还倒是先生没教好,毕竟他不能认为儿子太蠢。可假如连刘侾都这般能耐了,再甩锅给先生似乎不太地道。
“你说,直言无妨!”
刘侾奉圣旨黑了三皇子。
在刘侾的口中,窝头肯定是一视同仁的,甚至更偏向於三皇子,再说御学还有那么多学问扎实的老学士,可以确定的是,周遭的一切都是对三皇子更为有利的。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
当然是因为三皇子本人的态度不好,又或者说,是他有所倚仗。
“……魏承嗣的祖母是我爹和大伯的干娘,我同魏承嗣等同於亲兄弟。不过,有别於我其他兄弟的是,他会告状,但凡我有丁点儿不用功,他一准儿跑回去告状。向我爹娘告状,向我大伯父告状,向我亲哥我堂哥告状,他甚至还联系到了我外祖父!”
这些都是事实,并非刘侾瞎编的,甚至於他是有证人的。
“我府上是武将出身,我爹和大伯父一言不合就揍我,我哥也差不多,其他人就算温柔一些,挨骂是逃不掉的。至於我外祖父,他倒是不会打骂我,却会冲着我一通念叨,念得我头痛欲裂。”
“跟这些相比,念书做学问似乎就一点儿也不苦了。”
刘侾满脸真诚的看向圣上:“就是因为所有人都不愿意大概我的靠山,连我至亲的家人都站在了魏承嗣那边,我不得不背水一战。”
“这就是我能考上举人的真正原因!”
圣上:……
所以我儿子不肯认真念书是因为所有人都宠着他???
“朕明白了。”
刘侾也不管圣上明白了什么,高高兴兴的跑了。
当然,身为圣上也不可能由着刘侾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在这之后,圣上还是派人稍稍调查了一番。结果跟刘侾说的情况大同小异,窝头确实是个告状精,尽管具体的细节不知道,但永平王府集体背弃刘侾一事却是真的。
呃,其实也不用说得这般严肃。大概就是,刘侾被窝头收拾以后,家里人都会送给他一个字。
该!
耐心好点儿的还会问一问出了什么事儿,了解真相后,就是帮着窝头一起收拾刘侾,并且再三表示,你随意折腾,不要考虑后果,横竖刘侾皮实得很。
自以为掌握了教育秘籍的圣上,第一时间召回了三皇子。
“你搬回宫吧,以后继续在御学念书。”
三皇子一脸痴呆的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才道:“父皇,我的院子给了我儿子,您还记得吧?”
这有什么问题呢?圣上大手一挥,又拨了另外一个院子给他,责令他三天之内搬回来。
宫里啊,永远都是你的家!
可三皇子有家啊!他从大婚之后就搬出了宫里,是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府邸的,就算他如今还未被封爵位,但皇子的待遇本身就等同於郡王的。他的府邸一点儿也不比永平王府差,甚至因为是后来修建的,看起来更为气派豪奢。
结果呢?
快乐的日子才过了不到一个月,他就又要回去了。
小皇孙倒是很开心,哪怕得知爹娘并不能回来住,而是要搬去隔壁的空院子时,他也仍旧很高兴。毕竟,皇子所统共也就那么点儿大,两个院子就算并不是相邻的,他要去找爹娘也就是半刻锺的时间。
看着仿佛提前过年两眼都放精光的儿子,三皇子的心拔凉拔凉的。
又几天后,他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所以说,坑人者,人恒坑之。
好消息也还是有的,没过几天,刘侾就又回到了御学里,跟三皇子一起出现在了课堂上。
见面的那一刻,简直就是天雷勾动地火,两人差点儿没忍住在御学里打起来。
这友情着实令人动容,亦如杨冬燕和徐阿玉的姐妹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徐阿玉就是安平王府的徐老太君,就是那个立志不能比杨冬燕早死的老太太。
#今天也是为神仙友情流泪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