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冬燕祖孙俩就坐在一楼的窗户边,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情况。不过,她也没看到多少,因为一听到有热闹可看,就有不少人围了过来。
猪小妹对外头的情况没啥好奇心,只拿了一块梅花糕在那儿啃啃啃,边啃边念叨她姐,还说要拿手绢包两块点心,带回家给她姐尝尝。
“乡试那么大的事儿,还能冲到?”杨冬燕挺纳闷的,因为身边还带着个孩子,她不可能像其他人那样挤过去凑热闹,因此只稳如泰山的坐在茶馆里。
大概小半刻锺后,看热闹的人回来了,眉飞色舞的给大家伙儿讲述外头的情况。
说是那倒霉秀才上一场考试太累了,偏他因为心疼钱,把先前的房间给退了,等考完出来想再订房间时,才发现所有的客房都满了。连着跑了好多家客栈,最后还是去了西城那头,才定下了一间。也亏得省城这边没有实行宵禁政策,他这才能够抹黑找到一家客栈入住。
本来就累得要命,又跑了好多条街,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后,那是又累又饿又困,他还不可能像窝头回到家里那般,到头安心睡觉,而是央求客栈帮他弄点儿吃的,不然真的要饿死了。
等这些事情都搞定后,他倒头就睡……
再然后,就是一出悲剧。
乡试又不是每年都有的童生试,错过一次还能等明年。乡试错过了,那就是三年啊!
“客栈掌柜的怎不去敲门呢?”就有人问出了声儿,“今个儿晌午那会儿,我家住在后头那条街上,就听到这边嗷嗷叫唤着说贡院大门开了。”
“西城!那可是西城!哪个掌柜会管这档子闲事儿?那头基本上就没有学子入住的。”
“就是说啊,整个省城也就是咱们这边了,入住的多半都是来参加乡试的考生。眼瞅着贡院开门了,扯着嗓子嗷的叫唤一声,别说这条街了,连带附近几条街都能被吓醒。”
茶客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会来这边的,多半不是专门为了喝茶来的,要么是来沾喜气的,要么就是凑热闹的。
三年一届的乡试牵动了不少人的心,好些闲汉就喜欢过来指手画脚,瞅瞅这个有官相,瞧瞧那个红光满面。
反正就是瞎扯淡。
至於他们说的那个理论倒是真的。
东贵西富南贫北贱。
哪怕并不一定适用於所有的地方,但起码省城这边确实是如此的。
并不是说西城就不好,而是西城那头住的多半是富商,也有好多银楼、古董店,客栈肯定也有,但接待的多半都是来往的行商。
当然,客栈是开门迎客的,没那个底气挑选客人。但凡客栈里还有空房间,有人要住,还能不让住的?
那学子其实还是有脑子的,没直接跑去南城北城,倒不是路远,贡院处於整个省城的靠中心位置,除非是在贡院附近找客栈,不然去哪儿都差不多。但南城北城相对而言比较乱一些,住的都是平头老百姓,客栈也多以大通铺为主。
对了,像先前老魏家的乡下亲眷过来时,住的就是南城的客栈大通铺。
价格就特别实惠,直接包下一整个大通铺,还能给优惠呢。当然,缺点也有不少。
南城的客栈就是单纯的提供一张铺,吵也好闹也罢,还有房舍不干净,被褥臭烘烘……反正就那么一回事儿,别计较了,计较了也没用,毕竟价格摆在那儿。
相较而言,西城的客栈倒是都挺好的,价格也好……贵。又因为来往的都是各地富商,掌柜的讨好都来不及,叫醒服务那是肯定没有的。那头只会让人安静再安静,生怕惊扰了客官的休息。
於是,那倒霉学子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凉了。
等杨冬燕结完帐出门,那学子还蹲在贡院门口哭呢。当差的倒是没真的将人抓起来,想来那些话不过就是吓唬他的,但却是牢牢的把守住贡院大门,决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唉,造孽哟。”杨冬燕看了他一眼,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家里有读书人的,对这样的事情还是挺唏嘘的。
同时,这事儿也给杨冬燕提了醒,等第三场考试时,可一定要早点儿过来。哪怕贡院还没开始入场,也能在附近的茶馆里坐会儿,早到总比冲到强。
等领着兜兜里揣着好几块点心的猪小妹回家后,杨冬燕也将这事儿跟家里人说了。惊得方氏目瞪口呆,连声懊悔说今个儿也该一起送窝头去考场的。
“咱们去得很早,窝头都没排队,很快就进去了。等咱们都在茶馆里坐下了,好茶点心都上桌了,贡院才关门的。”
因为差得并不是一星半点儿,杨冬燕倒是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只是这会儿,她仔细一回忆,就觉得那倒霉学子真的是太倒霉了,差不多就是贡院大门刚关上,他就赶到了。
甚至搞不好,他就是亲眼看到贡院大门关上的。
没错,就是这样啊!
贡院是位於那条街面的尽头,巨大的双开朱门对着街口的。而在贡院前头那条街面的两边,才是各家茶馆、客栈。因此,那位学子根本就是气喘吁吁的奔到了巷子口,眼睁睁的看着贡院大门冲着自己合上,等他狂奔到前头时,已经来不及了。
是不讲情面,可这事儿责怪贡院也没用,差人没这个胆子自作主张的,尤其在负责给考生们检查身份的巡考员进入贡院后,谁给他检查身份呢?差人不一定认识字啊!
这就是一出悲剧了。
方氏还来了个马后炮:“他就不该省那几个钱,怎能退房舍呢?就该付了房钱,让掌柜的给他留着房间……对了,娘啊,那能不能退了房间,再让掌柜的帮他留着,不要给别人住啊?”
杨冬燕斜眼看着她:“你说呢?”
“应该是不能的。”方氏讪讪的道。
跟生意人讲情分是不是有病啊?倘若是付了房钱后,掌柜的再把房间租给别人,那倒是能掰扯一下。你都退了房间了,凭啥让人家给你留着?
这厢,方氏还在心疼那个素未谋面但跟她儿子一样都是考生的学子。
那厢,小杨氏跟猪小妹差点儿打起来了。
“我是你娘不?你是我闺女不?”小杨氏正在对猪小妹进行灵魂拷问。
“是是是。”被拷问的猪小妹一脸的不耐烦,狂点头的同时,却牢牢的护住了自己的小兜兜。
杨冬燕听到声儿就走出去了:“你俩干啥呢?”
“我给姐姐留了糕点,娘让我分她一半。”猪小妹委委屈屈,“我不想给她,我想留给我姐。”
小杨氏气炸了:“我怎就生了你这么个小白眼狼呢?”
杨冬燕冲着她微笑再微笑,愣是用渗人的微笑击退了小杨氏,随后才跟猪小妹说道:“明个儿再跟奶出门一趟,奶带你去长长见识。”
“啥?”
“咱们去定个舞龙舞狮队,到时候等你哥考完第三场以后,给他庆祝庆祝。”顿了顿,杨冬燕忙不迭的叮嘱道,“记得不要告诉他,给他一个惊喜。”
猪小妹乖乖点头。
方氏一脸绝望,她不觉得那叫惊喜,那应该是惊吓吧?生怕吓坏了宝贝儿子的方氏,在窝头考完第二场回家后,偷摸着跟他透了一个底儿,告诉他,他奶准备给他来个盛大的庆祝,譬如炸个响炮,再舞个龙啥的。
“你奶还不让我告诉你,可我琢磨着,要是你啥都不知道,到时候一出贡院大门,搞不好就被吓得尿了一地呢!所以我就没忍住。”
窝头:……
一时间,窝头愣是不知道该吐槽他奶还是他娘。
考虑到他奶一贯都是不按牌理出牌的,窝头就感觉吧,好像也还行。不就是敲锣打鼓舞龙舞狮吗?阵势是略大了一些,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他爹的铺子开业时,他奶都没搞这些事儿,那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奶爱他爱得深沉。
“娘你放心吧,我受得住。”
窝头应了一声后,又说起了考场里的事儿,说他隔壁的号舍居然没人,太奇怪了。
“哦,那个啊,他上场考试冲到了,贡院守门的没放他进去。到时候明个儿你早点儿去贡院,宁可多等些时候,也不要冲到了。”毕竟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方氏再说起这个事儿就淡定了许多。
想了想,她又不放心的叮嘱窝头:“那个事儿啊,我是偷偷跟你说的,你奶本来是打算给你个惊喜的,到时候你记得假装一下,千万别把我给暴露了。”
“行!”
窝头很干脆的答应了下来,他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儿。再说了,到时候贡院大门一开,考生们一窝蜂的涌出来,就算贡院门口的街面上又是舞龙舞狮,又是鞭炮炸响的,那也没人知道是冲着他来的。
有时候吧,想法越美好,现实就越凄苦。
等第三场结束时,窝头故意等其他学子先走出去了,自己选了个中间位置,卡在人群里,就这么走出了贡院。
他很懂得掩藏自己,唯一的问题就是,贡院前头并没有舞龙舞狮队的踪影。
但一队身着红衣的乐队!
伴随着考生们的用处,乐队所有人齐刷刷的吹起了手里的乐器之王——唢呐!
那种感觉就没办法形容,足足三十多人的唢呐手,冲着刚考完乡试已经脱力了的考生们发出了冲锋号一般的响声。
伴随着高亢激昂的唢呐声,抢先出来的那些考生们,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齐刷刷的表演了摔屁股蹲。
就这样,窝头眼睁睁的看着前头摔了一片,没等他想好是不是要跟大家一起摔时,唢呐手看到了他!
然后齐齐的涌了过来,把其他考生挤开,将他围在了中间。
他!
魏窝头!
省学里寄予希望的种子考生,就这样在贡院门口,被二三十个红衣唢呐手围在了正中间!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聋了,且还有种上青天的感觉。
窝头:……
我到底还是小看了我奶!
奶啊,我不配当您的孙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