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个儿又是很好哭的一天。
不是啊,他们都多大年岁了,况且这日子过得好好的,为啥非要他们认字写字、记帐算帐啊?
这是何等人间疾苦!!
然而,杨冬燕是一言堂,她决定了的事情,几乎没人可以改变。兴许,永平老王爷活过来的话,还可以,但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最惨的是啥呢?
是他们先前把话说得太满了。
早在窝头逼迫猪崽认字的时候,当大人的都习惯了和稀泥,就哄猪崽说,认字好啊,你哥这么干也是为了你好。
於是,报应来了。
窝头赶在元宵节前,制定好了学习计划。考虑到他们又没打算参加科举,所以学习难度放得非常低。首期任务就是认识常用字,又以数字为主,从一二三四五开始学,争取在他下回放假之前,将所有的数字都认全并学会写。
省学是从正月十八那一日正式开学的,但学子们必须提前一天到达。
也因此,元宵节那天是魏家人最后的快乐。
等窝头去上学了,猪崽升任了女先生,老魏家就开始了“山中无窝头,猪崽当大王”的悲惨生活。
为了督促他们好好学习,窝头还在临走前放话说,下次放假会进行考核,到时候还会列出名次,且有奖有罚。
奖罚肯定都不是窝头出的,杨冬燕表示她能胜任这一职位,无论是奖励还是惩罚,都难不倒她。
牛们和牛媳妇们欲哭无泪。
——突然想回乡下地头。
到了二月初,猪崽也去上学了。或许是因为狐假虎威了好些天,她的情绪还算不错,加之女学那头压力的确不算大,上学时间短不说,还不是全天都在课堂里的。在天气好的时候,能去园子玩,据说三月里还能去放风筝,以及中途还有茶水点心。
反正猪崽挺乐呵的。
这期间,杨冬燕也担心过一个事儿。就是像这种女学,因为并不是特别注重学生的成绩,就会导致特别看重家世。不然呢?一群同龄人凑一块儿,总得挑个东西来比吧?或是比诗词歌舞,或是比女红绣活,或是比家世出身,再大一些的话,还会比容貌身段。
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比啥,猪崽都绝对是垫底的存在。
毕竟,人家肯定不会比谁更能吃。
最初那几天,杨冬燕特别担心猪崽被人比下去。小孩子多多少少还是会争强好胜的,要是样样都不如别人,猪崽该有多伤心啊!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想太多了。
猪崽就很乐呵,有的吃有的玩,一群小伙伴啊,天天凑在一起有着说不完的话。哪怕是最最无聊的上课,考虑到她晚上回家还要当小先生,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上了一个月后,杨冬燕找了个机会跟她谈心。
“猪崽啊,奶问你,女学那头好玩不?”
“好玩!可惜小妹不能跟着一道儿去,她年岁太小了。而且先生授课的时候,还不让睡觉。”
杨冬燕心说这不是废话吗?也就是女学了,先生还会跟你们这群小丫头片子好好说话,换成普通的私塾学堂,先生就该拿戒尺直接抽人了。
又问了一些关於同窗的问题,杨冬燕最终得出结论,猪崽在学堂里的人缘居然还不错?
其实,这就是杨冬燕顾虑寡闻了。
一般来说,同性缘和异性缘就是有壁的,不太可能出现两者都很棒的情况,多半都是二选一的。而猪崽嘛,她胖嘟嘟的、傻乎乎的,女学那头又是出身来历都不错的女孩子,就算心里瞧不上她,也做不出当面诋毁的事儿来。
总之,胖猪崽还是挺受欢迎的。
仔细观察了一个月,又小心考证之后,杨冬燕总算是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她心说,上辈子的宝贝孙子刘侾上学那会儿,她都没那么担心过。
再一想也没错啊,刘侾去上学她有啥好担心的?担心那熊孩子把学堂给拆了?还是把同窗给祸害了?亦或是担心他把先生给气死了?
反正刘侾是不可能被人欺负的,他不主动去欺负别人,府上就该谢天谢地了。
**
此时,被押解回南陵郡的刘侾,苦着一张脸,面对着他老子。
就因为他中途逃跑一事,他舅舅事后反悔了先前承诺的事情,本来是想着来都来了,索性让他去看一看他爷奶的故乡再回来。可既然这浑小子都敢逃跑了,那还看啥看呢?
啥都别看了,老老实实的回家待着去!
孟翰林就跟押解逃犯似的,将郡守大人帮忙捉住的亲外甥刘侾,五花大绑并且着专人全天候的看守,就这样强行给带回了南陵郡。
一路往南,其实路上还是挺轻松的。
想也是,乡试放榜以后,北方那边倒已经是寒气逼人了,眼瞅着一天冷过一天了。但他们是往南边走的,不说越走越暖和吧,起码也没北方那般寒冷。再一个,南方的伙食比北方更精致一些,尤其是对於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士孟翰林来说,简直不亚於再度活过来了。
他就很庆幸没陪着外甥去北方。
要知道,永平王府的老王爷、老太妃,那就不是单纯的北方人,而是出生於极北之地的。在那边,十月里就开始下雪,基本上要到来年二月才能化雪。在冬日里,说是滴水成冰都毫不夸张。
反正比他先前去的济康郡要冷上太多太多了。
幸好他没去自讨苦吃。
孟翰林是高兴了,刘侾肯定不啊!他辛辛苦苦的离家出走,还跑了两次啊!第一次没跑多远就被逮回来了,第二次好不容易做足了功课,一口气跑出去了老远,偏就这般不幸的碰上了他的亲舅舅……
但凡碰上的是别人,刘侾先前准备的身份就能用上的。可偏偏就是他亲舅舅,这还怎么掰扯?他就是说出个花儿来,他舅舅也不能相信啊!
刘侾满脸悲愤的被押解回了永平王府。
他还记得,曾经的永平王府对於他而言,那是多么幸福温暖的港湾。无论他在外头干了什么荒唐事儿,闯下了多大的祸事儿,哪怕他爹都已经准备动用家法了,他都能全身而退。
为啥呢?
还不是因为他有个把他视为心肝宝儿的祖母。
想到这里,刘侾忍不住心头发酸。自打他奶没了以后,他就成了没人疼的小可怜了。他那王爷大伯自是不用说了,既要忙朝廷的事儿,还要教导他的世子堂兄。至於他爹……
刘侾是有亲哥的,嫡亲的大哥二哥,哪个都比他出息。反正在爹娘眼中,他就是个祸头子。
只有他觉得,自己是个没奶疼的小可怜儿。
小可怜儿委委屈屈的被送到他爹娘跟前,他爹看到他就开始黑脸,待他走到跟前时,大吼一声:“孽子!还不快跪下!这一次,我定要请家法!”
“你就仗着老祖宗没了,没人护着我了!”刘侾气急败坏的喊道,“要是老祖宗还在,你敢收拾我不?”
不想,刘二老爷却冷笑一声:“呵,我实话告诉你,这次还就是老太太托梦告诉我,让我好好收拾你一顿!”
刘侾:……你当我傻→_→
不信的,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且不说他家老祖宗已经逝去多年了,单就是托梦让他老子揍他这个话,听着就特别假。
在刘侾心目中,他永远都是他奶的心肝宝儿。
刘二老爷笑而不语,随后就命人请家法,举起藤条就开始抽这浑小子的屁股蛋子。
最后,刘侾是嗷嗷叫着被下人抬回屋的。
待晚间,永平王府的世子刘修回来了,亲自去探望他那倒霉催的小堂弟。
按说,仅仅是堂兄弟,加上刘家大房二房都有好几个嫡子,刘修不至於这般在乎一个小堂弟。但事实上,整个王府之中,唯独只有身为长孙的刘修,以及小孙子刘侾,是养在老太君身边的。
也因此,他俩虽名为堂兄弟,感情却比亲兄弟还要好。
瞅着可怜兮兮趴在床榻上的小堂弟,刘修轻咳一声,到底还是没忍住笑意,笑道:“哟,挨打了?瞧着可怜样儿,老太太要是瞧见了,保不准会举着拐杖追着二叔打呢。”
刘侾不稀得搭理这个世子堂兄,只闷闷的哼了一声,就扭头面朝架子床内部。
随后,一声惨叫就在室内响了起来。
世子刘修一巴掌拍在了刘侾的屁股蛋子上,当然不可能下死手的,可因为刘侾刚被动用了家法,这一巴掌下去,他直接就飙泪了。
“哥!!!!!!”
“还行,没直接傻掉。”世子刘修正了正神色,严肃的问道,“你这趟不是去了北方吗?济康郡那边,是吗?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什么意思?”刘侾迷茫的抬头,满脸都写着问号。
一看小堂弟这个表情,世子刘修就知道问不出个结果来了。他本想就这么算了,可刘侾却不干了,非要追着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冲疑了一下后,世子只道:“如今还不确定,只是有人报上来,说济康郡一带粮食歉收,还不是一两处地方,而是大片。”
刘侾更懵了,他这一路绞尽脑汁的想着避开勳贵,当然还得注意自身安全。身为王府子嗣,他打小就被教育“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本就不是一个面面俱到的人,能勉强做到这些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完全没精力分神去注意别的。
粮食歉收……
关他啥事儿呢?
好在,世子原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他很清楚像他们这样人家出去的子嗣,若非提前得了信儿,不然肯定不会关心这一块的事儿去。
“也就是随口那么一提。恰逢科举年,来年又是三年一次的回京述职……济康郡那头的情况有些复杂,既然没证据,你就当没听说过这事儿,记得别跟其他人提起。”
刘侾虽然是个熊孩子,不过他也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当下就准备点头答应。
不想,世子忽的想到了什么,又伸手往他那已经惨遭不幸的臀部来了一巴掌:“是我多虑了,横竖你这起码得趴一两个月。行了,你休息吧。”
“你你你……你们就是仗着老祖宗不在,才所有人一起欺负我的!”刘侾气死了,想起他老子请家法前的那番话,他就更来气了,“他还非说是老祖宗托梦给他,让他请家法教训我,我才不信呢!”
“还有这事儿?”世子想了想,也选择不信,“不可能的,就算老祖宗真的要托梦,肯定是骂二叔的,养不教父之过嘛。”
“就是!老祖宗才不会让我爹请家法!”
气死了气死了,刘侾在心里许了个愿,希望老祖宗也给他托个梦,他要好好告状,告他爹的黑状!
谁知,他还没做梦呢,他爹又梦到了……
**
开春之后,老家的傻子们就来投奔了。
来的是还有老叔家的那几个人,住的就是他们家一进院子里的倒座房。
杨冬燕满脸堆笑的接待了他们,因为大牛和二牛做的是食材买卖,家里完全不缺吃食。因此,这顿接风洗尘宴特别隆重,几乎可以说是全肉宴了。猪肉羊肉鸡肉,都是拿盆装的,差点儿没把哥几个给撑死。
吃着喝着,她还跟人家打听老家的事儿。
虽然这几人都是从县城里过来的,不过年前肯定是回过老家的。县城跟省城是不能比的,像平常的农忙是影响不到县里,可过年期间还是好比平常略冷清一些的。他们正好趁着这机会置办年货回家过年。
听杨冬燕问起,几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一堆关於村里的事情。
过年总得来说气氛还是不错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去年粮食歉收一事,还是给村里人带来了不少影响的。像一些家底厚实的,大不了熬一熬,毕竟是粮食歉收,又不是颗粒无收。但还有一些,本来就是勉强混个温饱的,在经历了两年收成不好后,情况就有些不妙了。
到了这会儿,其实要捱还是可以捱过去的,偏生今年冬天又跟往年不同。
雪少雨水多。
等到了开春以后,突然又不下雨了。虽然那会儿,他们已经离开村子了,可到底是打小跟着父辈一起下地干活的,对於地头上的那些事儿,也算是门儿清。
假如说,到了春耕时节,庄稼已经种下去了,老天爷却完全不给面子,该下雨的时候不下雨……
几乎可以肯定,今年的收成又要不好了。
还是那句话,假如只是某一年出了问题,那没啥的,咬咬牙就扛过去了。可已经连着好几年了,很多人家已经到了极限了,要是今年再这样的话,怕是又要重现多年前灾荒年,卖田卖地、卖儿卖女的惨状了。
杨冬燕是不靠地里那些收成过日子,她甚至可以舍弃掉老家那些田产所有的收成,可这话听着还是不好受。
“官老爷就没管这些事儿?按理说,要是一大片地儿都这样,里长就该上报给衙门,让衙门提前做好准备吧?”
“别提了!”
几人忽的来气了,饭都快吃不下了,气呼呼的告诉杨冬燕,里长上报了,县太爷也上报了,可再往上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更气人的是,他们根本就不是今年才上报的,早在去年五六月里,瞧着情况不对,就已经立刻通知上头了。
“没用的,最上头的官老爷压根就不在乎咱们这些老百姓,他们更关心……”
“行了,别说了,说这些有啥用?嘴快,招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