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僵,眼睛里竟然蒙上了一层水色,她吓坏了,「那儿疼吗?师叔,说话啊?」
那儿疼?是.......心。
他下定决心跳上崖顶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对她把话说清的资格,他还能说什么?喜欢她?她会相信吗.......连他自己都怀疑了。那么长的岁月里,他一直以为她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可是,他自己放弃了。就连楼住她,把这么多年的心事说出来......都显得可笑。
他真的笑了,「我没事。悠悠,好好照顾自己。」
悠悠愣愣地看着他,明明是句平常的叮嘱,这样的话他平时也每天都要唠叨上好几遍,可为什么她的心会被他这句笑着说的话刺痛?
「我还有事,先走了。」他拉下她还捧着他脸的柔嫩小手,脸有些发痒,走出门口他才用手去拭,是她手上的饼渣,他想笑,泪水却一下子漫溢了下来。
悠悠没见过能有这么愉快的分别,师祖和师父眉眼含笑,云瞬师叔简直是笑颜如花,呵呵地坏笑出声,祝他们一路顺风的好话也听着变味。佑迦师叔也和平时一样,微微笑着。
看见他这样的笑容她就放心了。他病好了,最苦的就是夏依馨,看样子就快哭了,他私下威胁云瞬师叔,在她和程跃然回来之前把她解决掉。谁看不出来吗?她看程跃然的眼神里全是让她发呕的意图!他们站在竹海门口,个个笑容满面地挥手道别,她简直觉得,那挥手的姿势像在轰他们快走。春天的竹子格外翠绿,温暖的阳光撇下来,照亮的他们的笑脸,这景象美若画卷。她骑在马上频频回头,越看越不是滋味,他们至於这么高兴吗?「师祖他们.......好像很高兴我能嫁给你。」她皱眉,这群狐怪的心思她猜起来就头痛。
「嗯。」程跃然悠闲地扯着缰绳,「师父怕你嫁不出去,发愁了很久,我救了他。」「胡说!」她在马上踢脚,至尊受伤。她发现,他最近的话多了很多,原本是值得高兴的事,可......他渐渐觉得他还是当个闷葫芦更好一点儿。
坐在官道边的茶棚里,悠悠饶有兴趣地听周围人的闲谈,程跃然大概收到她内心的祈求,有开始寡言少语。习惯他总是一肚子心事的深沉样子,她一如既往地自娱自乐,偷听一些旁人的新闻趣事。听了一会儿两个商人的对话,她摸着下巴思索,「程跃然.......」她不是道听途说,也不是怀疑他的识路能力,但现在他们走的路显然不是去襄阳。
程跃然瞥了她一眼,她明白,那就是继续说的意思。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她很婉转的问。
「去兴州。」他掏出几个铜板拍在桌子上,人也站起来向外走去。「兴州?」她短胳膊短腿地跟着他小跑,一时想不起那是什么地方。他停下脚步解系在桩子上的缰绳,她险些撞上他的后背,他低着头,暗暗挑了一下嘴角。
「去兴州干吗?兴州......兴州.......」她仰头看云,很认真地思考,「好像不在去襄阳的必经之路上啊。」她向师父打听过的,去襄阳要路过几个大城小镇,肯定是没有听过这么个地方。
他轻松一托她的腰把他抱上马。「带我来竹海的张世春张伯伯.......你还记得吗?」
悠悠皱眉,说实话......不记得。他知道这么个人,但过了这么多年,长相全忘了。
他惊异於他说起张世春的口气。程跃然这个人.......基本上没有什么礼貌可言,师父师祖算是勉强遭到尊重的,剩下的.......老到快要进棺材的,小到刚从娘胎出来的,都欠他银子一样正眼不瞧。就连说起她爹,他的未岳父,都从来没半点尊而重之的态度,居然叫张世春的时候加了「张伯伯」?「嗯......」她想问,其实她想问他的事情很多,以前总觉得问了他也不会说,搞不好还会戳了他的痛处受他一顿修理,自找倒霉。现在的情况可不同了,她是他的老婆了,她嘿嘿发笑,很是得意,他听见她诡异的笑声,在马上侧过头来一瞪,她一噎,笑声都梗在喉咙里。
人生的悲哀就在於此,一个习惯一旦养成,或许一生都改不掉,通俗的说——狗改不了吃屎。
他可是连前程性命都不要,就要她的痴心人,理应疼她爱她,她杀人他递刀,她杀人未遂他去补上一刀,夫唱妇随么。可是.......成长岁月里他给她的心理阴影太过深重,他一瞪,尤其还是面无表情,冰凉凉的挑花眼微眯的时候,她本能地颓了。
她默默地骑在马上,乖巧地跟在他后面,再无心去细想「张伯伯」的秘密,只顾悲叹自己无法翻身的凄惨命运。如果有一天,她的武功能比他高,心眼比他多,只消她眯眼一瞄,他立刻魂飞魄散地行动起来,天天看她的脸色活的战战兢兢,她说一他不敢答二,......哈哈,那才是完美的人生。
「嗯?」他高声一哼。
她受到很多惊吓,只觉得这次她心里所想也被他知道,她活得绝对比她给程跃然设计的未来要惨很多倍。关键是,她怯怯地观察他的时候,她的嘴角还是带着得意的笑,难保刚才想得太投入高兴笑出来。
程跃然皱眉,一脸狐疑地盯着她看。
「去看张伯伯好,去看张伯伯好。」她随便找了个不着四六的借口,还讨好地笑笑,希望他能把她刚才的笑理解为发自内心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