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她握住了为她抆泪的手。
「……」程跃然不知道为什么出现怪异的神色,像是忍笑又像是为难。
「都是我连累了你。」她松开他的手,搂住他的脖子,依偎在他怀里,很认真地说,「也许以后你会怪我……我无法补偿你什么,我只能尽我所能的对你好。」她并不会说缠绵的情话,但她简单的承诺却深深触动了他的心。
他没出声,冷漠的眼眸却闪了些微水光。
他怎么会怪她?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依馨……」他看了在颤抖的夏依馨一眼,她懂了他的意思,紧咬着嘴唇,狼狈地跑出房间。对他来说,她一直只是个多余的人……
悠悠默默看着,突然心有些难受。他们回竹海这么长时间,她也看得出程跃然并没对她说谎,夏依馨的一番心意的确只是单相思……她略略能体会这种心情,就在程跃然低声细语和夏依馨说话的时候,她的心就很痛。夏依馨的痛苦一定比她的痛强烈千百倍。她搂紧程跃然的脖子,那也没办法,他……谁也不能给!就在他吻她的时候,她已经决定了!这个男人虽然很恶劣,但他是她的相公,谁也抢不得。
程跃然没再说话,任由她伏在他的胸口胡思乱想,不用看她的表情,她胳膊上一会儿松一会儿紧的力道已经把她那点小心思摊得一清二楚。他笑笑,这场人为的变故……驱散了他心底最后一缕阴霾,他的心已经为他选择的以后的道路,不管是坦途还是荆枣,只要路上有她……就足够。
长长地呼了口气,啊?天怎么都黑了?
悠悠转动着眼珠,一阵羞愧,还说要照顾他,对他好呢,她竟然睡着了。而且……还枕着他没断的那只手……
「醒了?」他淡淡地问,不带一点儿睡意。
「嗯……」她歉疚地点头。
「你就打算这么对我好?把我当枕头?」他嗤了一声,果然开始清算了。
小气的家伙!这就是他的本色!
虽然他放弃一切转身回来救她的时候,像神一样威风,把她感动得一塌糊涂,但生活恢复常态,他……也恢复「常态」了。
她坐起身,强词夺理地仰起下巴,「总得给点儿练习的时间吧?」
他哼了声,冷冷发笑,「练吧。」
这还真把她难住了。这还真把她难住了。「你渴吗?你饿吗?你……」她很周到地殷勤询问。
「刚才丫鬟都问过了。」他不屑地回答,听口气相当不看好她。
丫鬟?他什么意思?她不是想当他的丫鬟!老婆,老婆,她是想当他老婆!她忿恨地咬牙切齿,这总不能直接说出来吧。
「你说!怎么才算对你好?!」她气呼呼反问。
房间很黑,她从下午一直枕着他睡到现在,下人们不好意思进来,他也无法起身。他起身凑近看她,她最可爱的时候就是暗暗打自以为精明的小算盘,很像傻掉的棉花。
他……他凑过来干什么?脸离她这么近!悠悠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每次他这么靠近的时候通常只有一个结果——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大概是吧,她无奈地恍然大悟,他好像是很喜欢亲亲。那……好吧。反正她也挺喜欢的,不妨大方点儿。
她勾住他的脖子,学他平时亲她的样子吻上他的嘴巴,对他好就是要主动点儿吧?她的小舌头探索地进入他已经发烫的嘴巴。他低哼了哼,颤抖了一下,哦,果然他喜欢这样。
咦?!他怎么会压倒她啊?悠悠疑惑,还那么用力,她的头磕在床板上很疼的!他的床怎么这么硬,多铺几条褥子不好吗?她觉得腰有些痒,他……他在扯她的衣裳!他的手要往哪儿摸啊!她又羞又气地按住他已经握上她胸房的手,他要干什么啊?!
不对!很不对!
他的一条胳膊撑在她头旁边,那……那……她按住的是哪一条??
「你骗人!!」她气疯了,利落地掐住他挺秀的脖子。他的两条胳膊都好好的!他知不知道她为他的胳膊多伤心多内疚!
程跃然被她掐得一噎,赶紧拉开了她的手,不然她真的打算掐死他。「我说过我受伤了么?」他挑眉看着她,果然她张口结舌,答不出来。
他是没说,都是云瞬师叔说的。可是……可是……她的脑子又乱成一锅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真的要疯了。从程跃然杀了那个劫匪开始,他,师父,师祖都怪怪的,她早就觉得有阴谋了!可这个阴谋里,她到底算干嘛的?!她不过就是没防备江湖混混儿的下流手段,不必这么整她吧?她是很丢竹海的脸,但怎么也是胳膊折在袖子里,没把脸丢在外面吧?
「唉。」程跃然揉了下太阳穴,「你又想到哪儿去了……」
「快说清楚!」
「……」他搂她,她气恨地挣扎,没用,她一向不是他的对手。「你只要知道结果就好了,师祖让我带你下山去找你爹爹……求亲。」
「什么?你说清楚点儿!找我爹爹干什么?你们联合起来吓唬我,关我爹爹什么事!」她嚷嚷成一片。
「……」他再次绝望地沉默。
李佑迦紧握着拳,他知道,要让神情看起来一如平常,他必须紧紧握着拳,似乎只有这样,他才不至於无法掩饰他的苦痛。程跃然就站在他的身边,如同每一个清晨一样,来听取师父的传授和指点。
他发觉了他的不同。
他发觉了所有人的不同。
以前师父和师兄似乎有意无意地阻止程跃然和悠悠的感情,甚至带悠悠离开了两年。但这次比试以后,程跃然和师父师兄都好像各自解开了心头的结。只是他不知道,这个「结」是什么,为什么还能关系到悠悠。
当竺连城毫不避讳程跃然开始传授落月诀的前四句心法时,他的世界完全崩塌了,甚至没听清师父的讲授。他就愣愣地僵立在那里,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停止了,连程跃然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竺连城一直坐在石凳上等待,果然,李佑迦青苍的脸上骤然布满了痛楚,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温柔内敛的徒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他几乎是向他狂吼,不复存在一丝优雅。
「佑迦……」竺连城几乎有些怜悯地看着他,「我从没说过,落月诀只能传给你们其中一人。但……这的确是个二选一的比试。」
李佑迦重重地向后退了一步,他摇着头,发髻都散乱开来,他不想听明白,但他却懂。
「佑迦,在无法思考的时候,其实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竺连城淡淡地说,怜悯,惋惜。
李佑迦险些跌坐在地上,是的,那一刻,程跃然放弃了前途和生命,他折返回去了……而他……
「你们……你们不能替悠悠选择!」他孤注一掷地嘶吼,生平第一次如此失态。
竺连城不忍看他,转过身,以后……佑迦会感激他的转身。
「佑迦……悠悠,一直没有选你。」
最后一丝尊严和骄傲都消散了,他像断了线的人偶一样跌倒在地,雪白的长衫沾了泥污。
无法面对……却也心知肚明……
他一直心知肚明!
「求仁得仁,师父可以把一切你想要的,师父给得了的,都给你。」竺连城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在师父眼中,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没有天才没有优劣。」
李佑迦紧紧闭上眼,泪水奔流出来。是的,他跃上了崖壁,他想要的……他的心背叛了他的感情。
求仁得仁!
残酷的求仁得仁……
「师父。」痛苦减退了些,他毕竟是个自制很强的人,收拾起自己的狼狈,他跪起身,深深向竺连城的背影叩拜下去,「佑迦……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