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文摸摸他们的小脑瓜,“回。”

若以后还在太医署,若有机会来东北,谁也甭想跟他抢。

若不在了,自不必说。

莉娜两只蓝眼睛里蓄满泪花,瘪着嘴巴问:“一定?”

洪文用力点头,“一定,我们拉钩好不好?”

“什么是拉钩?”莉娜不明白。

洪文笑道:“就是说好了就不会变,一定要做到。”

一群小孩儿恍然大悟,纷纷嚷道:“我也要拉钩!”

程斌等人则在跟大人们道别,黄卞则指挥着人在新垒的城墙上镶嵌匾额,“医镇”两个铁画银钩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个镇子全赖诸位才得以保全,从今往后,就叫医镇了!”

离开时,全镇的人都出来送行,这里不再是临时拚凑的安置点,而是上了正经地方文献的城镇:医镇。

再走出去几十里,蒙蒙薄雾中渐渐现出来路边整齐的队列,程斌盯着那飘扬的军旗看了眼,惊喜道:“是康将军!”

无数士兵分列在道路两旁,沉默地目送他们远行。

康雄,王西姆,死鸡……熟悉的不熟悉的都来了。

谁也没说话,只有春虫低低的鸣叫,合着军旗在空中的猎猎作响,传出去老远。

马车吱呀吱呀穿过军阵,忽听康雄扬声道:“擂鼓,吹号,唱军歌,给这些英雄送行!”

乳白色的晨雾中,鼓点伴着低沉的号角声荡开来,像来自远古的呢喃,庄重而肃穆。

军歌并非经常听到的那一首,舒缓悠长,哪怕不听歌词也能体会到里面浓浓的不舍之意。

洪崖忽叹息道:“是当年硕亲王写的。”

在这遥远的东北之地,已经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人物神奇地与活着的人交汇了。

又往前走了几日,回家的期盼逐渐冲淡了离别的伤感,所有人脸上都挂了笑意,眼底洋溢着快乐。

要回家了!

但洪文反而睡不好。

他时常於梦中惊醒,或梦见疫情卷土重来,或梦见屍横遍野,或是……嘉真长公主与自己抆肩而过,渐行渐远。

少年不知愁滋味,以前总跟着师父四海为家,如今竟也有些近乡情怯了。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把他惊着了:从什么时候起,他竟已将那巍峨宏大的都城当成了自己的故乡?

或许是被太医署的同僚接纳的那一天,或许是交到朋友那一天,抑或是……与嘉真长公主邂逅当日吧。

哪怕就此离去,在望燕台的旧时光也注定要成为他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无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