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下,”苏院使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道,“我隐约听见什么帐?”
方之滨浑身一僵,苦哈哈转过脸来,硬着头皮道:“咳,就,就上个月太医署超支了十来两银子……”
然后这个月还额外列了一项什么“引进西洋新式药材以供对比研究”的开支,要求的拨款更胜从前。
他恨不得把自己两条腿打断,叫你们跑得快!
可转念一想,这是在太医署,他妈的多的是大夫替自己接骨……
简直没法儿活了。
就见苏院使轻笑一声,云淡风轻吐出来两个字,“放屁。”
洪文:“……”
啊,何等英雄气概,他不禁肃然起敬。
方之滨:“……”
啊啊啊啊我就知道!
太医署众人仿佛打了胜仗一样,瞬间士气高昂,好多人都挺胸抬头站在苏院使身后,气焰逐渐嚣张,仿佛刚才被训斥的不是他们。
哼,我们大人回来了!
方之滨看上去快哭了,哪怕脑袋上新长出来了头发也不能缓解一二,“苏大人,您不好这样……下官也是按规矩办事。”
苏院使不为所动,“太医署奉旨救人,难不成还能约束谁生病,谁不生病?就算陛下也说不出这样的道理。”
方之滨还想垂死挣扎,却见苏院使已经端茶送客,“行了,本官诸事繁忙,少拿这点小事聒噪。”
说罢,袍袖一甩就往里间去了,“众太医随我进来会诊。”
一干太医也都有样学样地一甩袖子,丢下满地“放屁”送别方之滨,宛如一群白发苍苍的倨傲老天鹅,而洪文就是误入其中奶毛还没褪净的小鹅崽子。
进去之后洪文才知道,苏院使突然回来并非硕亲王病情好转,而是他经过一年的努力也只能使病情稍缓,前段时间下了几场雪,硕亲王的病情突然再次恶化来势汹汹,很可能熬不过冬天。
苏院使无法,只好先赶回来禀告隆源帝,后者唏嘘一回,命他再次召集太医署会诊,希望好歹让硕亲王把这个年给过了。
洪文看着分到自己手里的脉案记录,眉头跟着皱起来。
“……脉息两寸细象稍缓,两尺洪大无力。气液枯竭,形体消瘦,胃家谷气稀少,乃由脾阳不振所致,兼之精神萎顿,舌僵耳鸣,时有恍惚……谨勉以益气壮水化痰之法,以尽血枕。”
下面还跟着药方,里面皆是西洋参之流益气养神的药材。
另有“脉息尺部洪象未敛,重按无神,两关仍弦,寸部细而力软。神智时清时迷,面青黯淡,胃纳不思……”
就是说硕亲王俨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体内血气、津水都已接近干涸,完全不能滋养五脏六腑。
最要命的是:他吃不下东西,且经常陷入昏迷,脸上都没有活人的气色的,只剩一片青白。
民以食为天,当一个人吃不下东西,就意味着没有外来养料供应,每日仅以消耗现有身心为生,凭他体壮如牛也熬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