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太后宫中,三五两位皇子毕竟拘束,此时便如出笼的小鸟,头发丝儿都透着自由。
时辰尚早,上书房今天又休息,俩人都不愿意早回去,便由五皇子起头去御花园中逛。
他还是拉着洪文的大手,三皇子板着小脸儿在另一侧跟着,双手倒背在身后,活脱脱一个小老头儿。
外头热,六公主也不爱叫人抱,蹬着腿儿闹着自己下来走。偏人小腿短,所有人迁就她的速度,宛如龟行。
这倒是遂了五皇子的意,他一会儿拉着三皇子去看花,一会儿又对着大蝴蝶赞叹不已,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三皇子本不大想玩,又担心弟弟自己跌了,只好跟着去,竟也渐渐被带出兴头,兄弟俩满园子乱窜。
走了几步,洪文就觉得眼前的景致有些眼熟,定睛一瞧,前面可不就是当日嘉真长公主跌落的樱桃树?
大树仍在,樱桃却没了。
他下意识看向嘉真长公主,对方一愣,立刻装着没事儿人似的别开脸。
她才没爬树!
“那酸杏酱,洪大人有心了。”嘉真长公主连忙转移话题。
洪文笑笑,“那杏儿还是宫里的呢,我也不过是借花献佛,公主不嫌寒酸粗糙就好。”
嘉真长公主顺手掐了根柳枝摆弄,“宫中膳食太过精致反而不美,吃到嘴里也没什么意思。”
这一带往来的人不多,树木长势喜人,长长的柳枝垂地,偶然有风吹来便刷拉拉荡开,宛若神女的纱裙。
洪文快走一步,撩起吹过来的一把柳枝,护着长公主等人过去才又跟上,“确实如此。”
见他如此细心,嘉真长公主心下熨帖,忽来了谈兴,“之前我在关外,那里物资匮乏,统共也没几样能吃的,只是烤全羊倒好。一开始我吃不惯那膻味儿,后来尝的多了,竟觉得比宫中御厨们烹饪的强了十倍。”
她口中的关外经历只能是和亲,洪文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想来奉旨下嫁时长公主也才十五六岁,一个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孩儿突然要肩负维护边关和平的重任背井离乡,她会是什么心情呢?
嘉真长公主何等聪慧,见他面上微露悲悯之色就猜个八/九不离十,“现在回想起来,我倒觉得那段日子不错,远比宫中的锦衣玉食更令人痛快。
我去过那些京城贵女们终其一生都去不了的地方,见过大漠里的孤烟,戈壁上的怪石,草原上肥壮的牛羊……
你看过草原上的繁星吗?世上最美的珍宝都难以望其项背。我还曾在夜幕降临时坐在篝火旁,听白发苍苍的牧民拉马头琴,看男人女人们纵情高歌尽情舞蹈……”
大约她太久没跟人说过心里话,一时竟有些痴了,“你知道所有只存在於诗书中的情景突然出现在眼前是什么感觉吗?我知道。
我也曾亲眼目睹战火绵延,无数将士和无辜百姓都像麦穗一样倒下,血把土地都染红了,呼吸间都是血腥味儿……可那里的人根本没见过麦子,因为那里的土地根本种不出庄稼……”
“公主!”洪文突然出声打断。
嘉真长公主骤然回神。
“公主……”洪文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个姑娘的经历令人心疼,可她的内心又那么坚强,根本不需要什么同情和怜悯。
嘉真长公主缓缓吐了口气,如梦方醒,重新望着西边笑起来,“如果有机会,我还真想再回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