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巷围满了人,慕容厉抬手将她从马上丢在地上。人**默然无声,他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丢在她面前。然后调转马头,扬鞭打马,离开。
香香手和腿被抆伤,长袍底下什么也没穿,这样一摔,在尘埃中露出窍巧的脚和光滑的小腿。她爬起来,站在各式各样的目光中央。
“是老郭家的女儿,”有人说,“怎么这样回来了?”
“这还不懂,遇到乱军了呗。”这样兵荒马乱的年月,一个女孩遇到乱军代表什么,大家都懂。
有人不怀好意地过来扶她:“哟,是香香妹子啊!”手在她胳膊上摸了一把,又要去撩她及衣袍的下摆,“来,哥哥看看摔伤了没有!”
香香推开他,捂着脸,像是被脱光衣服丢在众人面前。泪水一直流,就是没有声音。
郭家人从豆腐坊里出来,先是母亲郭陈氏,她三两步跑过来:“香香!”
香香抱住她,撕心裂肺:“娘——娘——”
郭陈氏一把抱住她:“真是香香,我的儿!”
她爹郭田跟在身后,伸手抱住香香和郭陈氏,老泪纵横:“不哭了不哭了,回来就好。先回家去。”
一家人准备回家,有人笑着高声喊:“豆腐郭,地上还有野男人送给你女儿的银子,好大一包呢。”
香香面色惨白,郭田看了一眼,说:“我们不要别人的银子,”他牵起女儿和妻子,“没事了,我们回家去。”
香香用力点头,泪珠儿一串一串,沾了衣袖。郭陈氏拿手帕替她抆:“我儿不哭,你不见了的这些日子,爹和娘都急疯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你好好的回来,爹娘就高兴。”
郭田去关店门,衣服也没换,转身就一手牵着妻子,一手牵着女儿往家里走。
“没事了没事了。”他一路走一路念叨。
香香也紧紧握着爹娘的手,是的,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我回到家了。
香香儿是令支县有名的美人,这一带人称豆腐西施。打小定了一门亲事,对方叫于庆,是个年轻端正的后生。于家初时家道不错,挑来选去,觉得老郭人正直,夫人郭陈氏品貌又好,女儿肯定不错。
於是几经商量,跟郭家定下这门亲事。香香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于家也高兴。奈何就在这一天,马匪杀进来。于家与周围的富户被抢了个干干净净,临走时还放了一把火。
于老爷子气得病倒了,於家也就一落千丈。
不少媒人上门,都劝郭田重新再给香香儿找个好人家。郭田仗义,想着都说好的事儿,如何说变就变?何况于庆对香香儿是真不错,每每有空就上门帮衬。故而一直拒绝。
两个半月前,马匪尝了甜头,去而复返。郭田想着自己家里也没什么钱,就没逃。哪晓得马匪抢了他如花似玉的一个女儿。郭田报官、找人,城里城外几乎跑断了腿。
好不容易女儿回来了,只是这名声……
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男人那样送回来……
他当然痛心难过,但是无论如何,只要香香儿回来,其他的就都不要紧了。
他安慰了香香儿一阵,让妻子好好照看,又让香香儿的弟弟郭阳去找大夫给姐姐看看。香香的姐姐已经出嫁,这些天也在帮着找,姐夫时不时还过来照看。只是一时也没人手去送消息了。
他自己去了趟於家,刚一进门,于家老太太就迎上来:“哟,是郭老爷子,郭老爷子进来坐。”
郭田心里一怔,暗道这于老太太平日都是一口一个亲家公,今天突然改口……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他在堂屋坐下,於家虽然落魄了,但毕竟曾是富户。破船三千钉,堂屋还是十分气派的。郭田坐定之后才问:“于庆贤侄不在?”
于老太太殷勤地上了茶,说:“庆儿出去了。郭老爷子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郭田试探地着开口:“今儿个,香香儿找回来了。”
于老太太顿时就笑得十分勉强了:“啊,恭喜郭老爷子。这人丢了好一阵,总算是找到了。大家也都放心了。”
郭田见她一脸假笑,也就心知肚明。他沉吟道:“原本我儿与于家定下亲事……”
于家老太太多精明的人,生怕他继续说下去,忙截住话头:“郭老爷子,咱们乡里乡亲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香香是个好孩子我知道,可我于家世代清白……”
郭田沉下脸,站起身,昂首道:“够了!我今日来正是为了退掉这门亲事!君子绝交不出恶言,以往是我郭田识人不明,但这份罪不能让我家香香儿去受!”
于老太太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郭老爷子不要生气,来来,喝口茶。香香儿这孩子我也是喜欢得紧的。这不是……无奈吗。”她命下来取来纸笔,当场立下退亲书。郭田毫不冲疑地签了字。
离开于家时,突然大步走向屏风后面,正好逮着在后面偷听的于庆。
于庆涨红了脸,尴尬非常。郭田叹气,终於软了口气:“贤侄,郭家的事,是福是祸,自有郭家人患难与共。叔不难为你,但是香香儿刚回来,退亲这事儿……你看能不能过几天再告诉她?平日她对你,怎么着也称得上不错了吧?你能不能……到豆腐坊,跟她说几句话,安慰两句。过几天等她好些了,我自会告诉她。”
于庆张口结舌,对於这个自己一向巴结讨好的未来泰山,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于老太太开口了:“郭大哥,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已经退亲,我儿再往豆腐坊跑,怕会惹人闲话……”
郭田点头,看了这对母子一眼,甩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