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外祖父给他上的第一课。
程介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他和外祖父从小就不亲近,外祖父不和任何人亲近,他严肃、板正,从来不笑,所有人都怕他。
程介回去了,他是自愿回去的。
至少外祖父有一句话说对了。没有话语权的人,只能受人摆布,他受够了。
外祖父给他制定了最严苛的学习计划,他每天要上无数课程,课程结束还要跟着外祖父学习公司管理,要学习应酬,要学着和不同的人打交道。
那几年,除了上课的时间,外祖父有空就将他带在身边,手把手教他。程介不再反抗,他像一块海绵一般疯狂吸收知识,然后为己所用。
他像是被移栽到了笼子里的树,四周都被笼子挡住了,他被肆意地剪去枝叶和藤蔓,按照外祖父的喜好,剪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他凭着一腔不甘和恨意挺过了最难的时候。密密麻麻的课程,让人呕吐的社交和应酬,公司里暗流涌动的过招拆招……全都不管不顾地往他脑子里灌。
那段时间,他甚至连睡觉都在思考,然后忽地惊醒,看着黑暗里房间的天花板,慢慢想起来自己是谁。
他渐渐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变得皮笑肉不笑,他开始熟稔地和各种老狐狸打交道而不落下乘。
他成了谢家最年轻也最完美的继承人,所有人都对他赞誉有加。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只有在睡觉的时候,他偶尔会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会想起唐老爷子给他煮的汤。他也会抽空自己亲自下厨,虽然外祖父看到了会很愤怒。
他是想要报复外祖父的。他花了四年多的时间,终於将谢家牢牢握在了手中,并且想要毁了它。他想要自己的外祖父也尝一尝,随意毁掉别人的心血是什么滋味。
但是外祖父并没有给他这个报复的机会,在他宣布将谢氏交给程介的那一天,外祖父就走了。
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与世长辞。
他早就被确诊了癌症,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手术风险,选择了保守治疗。谢家顶尖的医疗技术和专家团队只是让他多苟延残喘了一段时间。
他隐瞒了自己的病情,连家人都没有告诉,只有最受他信任的管家和他的专属医疗团队知道这件事。
他甚至每天接受治疗之后还会戴上假发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和人谈话,直到最后一刻都将病情隐瞒得很好,避免了公司股价的动荡。
他在自己生命最后的时光里,拖着病体,不顾一切,将程介培养了出来,甚至等不及他的报复便撒手人寰。
外祖父葬礼那天,母亲和舅舅都回来了。
外祖父的一生从没有向谁低过头,也没有向谁弯过腰。他的妻子和他关系不好,儿女都恨他,外孙也恨他。
但现在他走了,所有爱与恨都随着他生命的终结一起被带入了土地,长眠於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