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李进忠每次见了自己都没好眼色,弄得新巧尤其怕他,说起来,莫说这干清宫,整个皇宫里的太监宫女哪个不怕李进忠,可就程筱筱个别。
自打程筱筱进来干清宫,李总管就另眼相看,没几天就抬举进了东茶房,如今又成了御前奉茶的宫女,刚她还听见外头的嬷嬷私下说,李总管要挑御前侍奉的大宫女,头一个就是程筱筱。
她有什么好,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段没身段,竹竿儿似的,也就一张嘴生的巧,会拍马屁上好,才在李总管跟前得了意,真论起来,自己哪儿比不得她,原是一个村里出来,同时进的宫,先头她混的还不如自己呢,却偏偏后来运气好,自己如何服气。
想到此,新巧低头咬着嘴唇,半日不说话,手里的帕子都要绞碎了,丁香瞧着她意味深长的道:“在这宫里头一件要紧的事儿,就是认清自己的本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心里该有个谱,旁人好了,是人家的本事,谁也嫉妒不来。”
说着把新巧手腕子上的镯子脱下来,塞到晓晓手里:“这可是李总管收了好些年的东西,如今给了你,可见是你的造化,该好好戴着才是,回头弄丢了,看你怎么跟李总管交代。”
丁香这话说的颇直接,新巧有些受不住:“姑姑这话赶是说我嫉恨筱筱,要谋她的镯子不成?”
丁香哼了一声:“我可没这般说,至於嫉不嫉恨,只有你自己知道,谁也没扒开你心里头看,旁人如何知晓。”
几句话说的新巧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了看晓晓,又看了看丁香,哇一声哭了起来:“我知道你们俩早瞧我不顺眼了,话里话外的挤兑我,呜呜呜……”越说越委屈,哭得声儿也越来越大。
晓晓有些囧,这么瞧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罢了,丁香是死瞧不上新巧,她哭她的,丁香一甩手,进旁边屋整理茶叶去了,屋里就留下晓晓跟新巧。
晓晓也有点应付不来,哄傻小子还成,哄新巧这样的小丫头她可没辙,只能坐在哪儿,看着她哭。
新巧哭了一会儿见没人来劝,也就有点儿哭不下去了,抽搭了一会儿,住了声,晓晓暗暗松了口气,到现在都不知道新巧究竟哭什么。
大约回过味来,也觉自己挺没意思,新巧抹了抹脸,抬头看了一眼晓晓,低下头,一会儿又抬起来,有些扭捏的去拉晓晓的手:“筱筱,我真不是嫉恨你,咱们一起进宫的,又是老乡,你好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嫉恨,刚我就是觉着被冤枉了,真没别的意思。”
晓晓根本没当回事儿,这事说开了也就过去了,等两人下了差一回屋,晓晓就愣了,同村邻村,当初一车里的另外几个都来了,挤的小屋满满当当的,连长春宫的胖丫头槐花都来了。
见着晓晓,春桃头一个迎上来道:“听说筱筱当上御前的大宫女了,我们几个特意过来道贺。”
晓晓有些楞,早上李进忠才提了一句,怎到晚上整个皇宫都知道了,便问了句:“你们几个怎知道的?”
翠儿笑道:“说你傻还真傻不成,这宫里哪有什么秘密,更何况,可着紫禁城统共就一个干清宫,皇上在这儿呢,谁不盯着这儿,你们这儿有个风吹草动,旁处就得颤三颤,有时候想想这造化真说不清,咱们几个一起进宫,刚进来那会儿,筱筱不显山不露水的,不想我们几个里头,第一个混出头的就是她,我们几个来,可不是白来,你得请客,不好好请我们吃顿酒,今儿我们就不走了。”
筱筱忙道:“请客没什么,只哪里寻酒菜来?”
翠儿一张手道:“银子拿来,只你舍得出银子,张罗酒菜的事儿只管交给我。”
筱筱知道今儿这财是破定了,想想在宫里头混,人际关系还是得适当维护一下,不指望互帮互助,至少别使绊子,想到此,虽然心疼,晓晓还是咬咬牙,拿出了二两银子来给了翠儿。
翠儿去了不多会儿,便回来了,后头还跟着两个眼生的小太监,一个手里提着老大一个提盒,一个捧着一坛子酒,进了屋,头先的小太监把提盒打开,里头三层小菜,甚为齐整,摆在炕桌上,又从后头的小太监手里接过就,跟晓晓道:“这是我师傅让我给姐姐拿来的,不是那些烈性酒,是前些年,我师傅亲手娘的梅子酒,香甜绵软,最适合姐姐们吃了,埋在墙根底下好几年了,都没舍得吃,今儿听说姐姐高升,特意让奴才掘了给姐姐送过来,还有这个,姐姐快着收回去,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小菜罢了,哪还使得着姐姐银子。”
晓晓还要推辞,翠儿却深受接过来,对晓晓道:“程姐姐快拿着吧,这小子八成是只八哥投生的,就是个话痨,你不收着,还不知要惹他说多少话儿呢,好容易咱们几个聚在一处,听他嚼这些作甚。”
晓晓也就意思意思,其实心里比谁都明白,宫里头的人最是踩低捧高,自己在长春宫的时候,没见一个太监来讨好,这一要升职到御前,立马就来了。这才开个头,以后还不知有多少来上好的呢,这便宜自己不想占都不成,所以必须淡定。
想通了,便也没再推辞,谢了两个小太监,送着出去,关上门从里头插上,几个人都上了炕,晓晓住的屋里本来是四个人,今儿另外两个当值,也就剩下自己跟新巧,正得折腾。
把炕上的东西都搬到对面桌子上,几个人围着炕桌坐了一炕,翠儿拍开酒,每人倒了半碗,端起来道:“谁说咱们进来当宫女,这一辈子就毁了,我偏不信,瞧瞧咱们程姐姐,这才多少日子,就成了御前的大宫女。”
说到这儿顿了顿对晓晓道:“当初在车上说的,进了宫要互帮互助的话,不管程姐姐记不记得,我可没忘,日后姐姐出了头,莫忘了咱们几个姐妹才是。”
晓晓不禁要对翠儿另眼相看了,进宫的一路都没见她说什么话,只当是个内向的小姑娘,不想进了宫倒变了个样儿,这几句话说出来,明明是提醒自己,却不让人觉着厌烦,怪不得在御膳房混的这般好。
自己不好拒她,弯起眼睛笑了笑:“自然忘不了姐妹们。”众人一笑,接着就开始吃酒,吃一会儿,说一会儿。
数着翠儿跟可儿说的最多,叽叽喳喳像两只小鸟,春桃偶尔掺合几句,新巧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儿,槐花自来是个闷葫芦,指望她说话,有的等了。
不过有翠儿跟可儿,这顿饭也算吃的宾主尽欢,到了散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几个人收拾收拾要走,晓晓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琢磨翠儿的性子应该比自己了解宫里,便拉住翠儿问:“你知不知道宫里哪里有书?”
翠儿愣了愣,还没说什么,新巧接过去道:“宫里书最多的地方自然是文渊阁了,我听姑姑说过,举凡咱们大夏朝的书,哪儿都有呢,整整三层楼都是,你扫听这个做什么?”
晓晓含糊的道:“没什么随便问问。”
翠儿刚要开口说什么,给新巧一把扯住拖了出去:“夜深了,快着回去吧,回头给你们留门的给姑姑睡了,就进不去屋了。”
翠儿给她拖到外头,看着她目光闪了闪,抿抿唇终是没说什么,跟着可儿走了。
第二日,下了差,吃过晚上饭,瞅着天黑了,晓晓提了一盏灯溜出去了,她前脚出去,后脚新巧就跟了出来,一路跟着她,亲眼看见她进了文华殿后头的小门,在廊柱后躲了一会儿,直到瞧见那边儿宫廊尽头隐约有灯光过来,新巧才冷笑一声,莫转头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