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章 探病
被三和拽着绕过回廊,珊娘才刚要抬脚进客院,迎面就见五老爷引着个白胡子老头从屋里出来了。她忙拉着三和在墙角处悄悄藏了。
五老爷并没有看到珊娘主仆,他正边走边和那白胡子老头说着话。珊娘认出,那白胡子老头是她父亲的一个忘年交,镇上有名的胡老大夫。
老大夫一边走一边跟五老爷说道:「……听小厮的说法,应该是之前就已经有了一些症候了,偏他仗着自己年轻没当回事,竟还硬撑着赶路,这才生生拖成了大病症。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先退了热……」
那二人说着话,便拐过了墙角。
看着老爷和老大夫的背影,珊娘不禁一阵皱眉。说实话,三和来禀报时,其实她多少有点半信半疑,想着那袁长卿不会是猜到她心里藏了不满,这是故意装病弄个苦肉计什么的吧……如今看来,倒似乎是她冤枉了他。
她这里正看着老爷的背影出着神,没防备又有人从客院里跑了出来。两下里都没留神,三人便险些撞在了一处。也亏得那小厮看着似有点功夫的模样,硬生生地一个扭腰,及时避开了珊娘主仆。
珊娘还没看清来人,三和已经冲着那人低低叫道:「凉风!这么冒冒失失地做什么?」
原来,从院里跑出来的人,是袁长卿的小厮凉风。
只见凉风头戴着风帽,手拿着马鞭,一副要出门的打扮。看到珊娘,凉风忙上前向她行了一礼,匆匆道了声:「姑娘快去看看我们爷吧。」说着,转身又要走。
三和忙一把拉住他,「你做什么去?」
凉风道:「德慧师父还在玉佛寺挂单,我要去请他来看看我们爷。」又对珊娘道:「我们爷看来病得不轻。」一脸焦急的他也来不及再细说什么,只向着珊娘又是一礼,便匆匆走了。
珊娘和三和对了个眼儿,二人也不再耽搁,忙进了客院。
前世时袁长卿就不爱用侍女,所以这会儿在客院里侍候着的全是他的小厮。三和在院子里叫了一声,炎风便迎了出来,看着珊娘一阵犹豫,上前见礼道:「姑娘怎么来了?」
「你们大爷怎样了?」珊娘问。
炎风答道:「爷已经醒了,姑娘且放心,没什么大事。」他嘴里虽这么说着,脸上却全是担忧之色。
珊娘不由一皱眉头,看了他一眼,便带着三和上了台阶。
炎风却并没有从门前退开,压低声音小声说了句,「我们爷说了,叫拦着姑娘呢。」然后又稍放大了一些声音——显然是说给屋里的袁长卿听的——道:「姑娘尽管放心,我们爷真的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赶路时没留神,感了风寒而已。姑娘身子弱,可别过了病气,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珊娘横他一眼,向着三和略一示意,於是三和便过去将炎风推到一边,珊娘自己掀了帘子进了屋。
她进来时,袁长卿的另一个小厮景风正从东厢的卧室里出来,看样子也是受了袁长卿之命来拦她的。不过显然景风也跟炎风一样,只是不敢违了袁长卿之命,才装着样子拦一拦而已。珊娘那里才一瞪眼,景风就乖巧地回身替她打了卧室门前挂着的帘子。
卧室里,袁长卿的四个小厮中,年纪最小的巨风正手忙脚乱地放着床前的帐幔。听见珊娘进来了,他看了景风一眼,便也不管那帐幔了,垂着手后退了一步。
床上躺着的袁长卿岂能看不出来他那几个小厮的阳奉阴违,见珊娘这会儿已经突破重重围堵进了卧室,他也只得叹了口气,一边撑着手臂坐起身,一边道:「你进来做什么?」
珊娘看着他却是大吃一惊。昨天从老太太那里回来时,她就看出袁长卿似乎不太好,只是那时候她心里迁怒於他,也就故意忽略过了他那不健康的模样。却是再没想到,仅一夜,不仅他的眼睛更深瞘在眼眶里了,连嘴唇都干裂得起了一层皮。
袁长卿撑着手臂坐起身时,那手臂明显软了一下。珊娘本能地伸手去扶他,顿时便感觉到,他那异常的体温透过单薄的中衣传到她的指尖上。於是她一皱眉,俐落地将他按回被子里,一只手拉高被子帮他盖好,另一只手则顺势搭上他的脑门,一边说道:「你还发着热呢,起来做什么?!」
袁长卿发了一夜的热,这会儿正四肢酸软头晕目眩,被她那么一推,他也就顺势倒了回去,一边看着她道:「我没事,不过是路上感了风寒,睡一觉也就好了。」又道,「你一向体弱,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珊娘立时冲他一瞪眼,「谁体弱了?!这会儿又是谁在床上躺着呢!」然后回头不满地瞟着那几个小厮道:「没见你们大爷嘴唇都起皮了吗?也不知道喂他一些水!」又吩咐着三和,「去兑些蜂蜜水来。」
袁长卿忽然伸手覆住她仍搁在他额上的手,看着她笑道:「有的。」
「有什么?」
「我喝了水的,」他道,「只是一喝就想吐。」说着,他用力握住她的手。
珊娘顿时瞪他一眼,一边默默抽着手一边嘲着他道:「竟还说我体弱!」
偏袁长卿虽然已经病成了这样,力气却是一点儿都没减,竟没能叫她抽得动手。他扭头看向她,却因一阵晕眩而不舒服地皱了一下眉,闭上眼又道:「我走的时候,你可不是还病着吗?」
「早好了。」
他那皱着眉头的小模样,加上那苍白的脸色,叫珊娘无来由地一阵心软,以至於她夺了两回手,见实在夺不回来,便心虚地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却是这才发现,屋里早没了人,三和及那几个小厮竟不知何时全都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等她转回头来时,只见袁长卿的眼又睁开了,正看着她微笑着。那松开的眉头,和那唇边浅浅的笑意,忽地就叫她一阵不自在。她用力一抽手,终於夺回了手,又道:「你不过只看到我病了一回而已,竟就胡说什么我体弱。我便是再病了,也没像你这样,烧得个人事不省!」
说到这里,她才忽然想起来,袁长卿还是个病号,忙问着他道:「你可要紧?」
袁长卿想摇头来着,可这动作对於眼下的他来说,有点难度,便看着珊娘笑道:「你放心,我很少生病的。而且一般来说,便是病了,也不过是高热一场,等热度退了,我的病也就好了。」
「可是,」珊娘再次伸手覆住他的额,「你的热还没退下去。」
「没关系,睡一觉就好了。」他说着,故技重施地再次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拖进被子里,在胸前握了,低喃道:「你别走,陪我一会儿。」
珊娘心头一跳,忽闪着眼道:「这会儿又不怕把病气过给我了?」
「既来之则安之。」袁长卿握着她的手,一副很是满足的模样,叫珊娘看得忍不住红了脸。
「就待一会儿,」他轻声道,「待久了,我真怕你也病了。」
「我没你想得那么体弱。」珊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