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是那两名死去匠人的亲人。
这个年代,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而她们的顶梁柱,已经不在了。
元槿刚一出现,所有人就将目光都投向了她。
泥瓦匠们还在愤怒,亲人们还在哭泣。
不过,周围围观的人并未指责元槿,也未曾说她半点儿不是。
元槿不出声,不动作。只静静站着,默默注视着那些激动的人。
今天新垒的几个灶台就这么灰扑扑地待在那里,甚至还没有完全成型。上面沾着因着爆炸而飞过来的碎片,显得残破而又丑陋。
“咱们原本是看昨日刚刚砌好的那几个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就想试一试能不能用。谁知就出了意外!”
一个粗壮的汉子身上沾着干了的水泥点子,手上流着血,愤愤不平地怒吼,“谁家的灶台能出事?!老子干了那么多年活儿了,头一回遇到!”
另一个干瘦的泥瓦匠在旁帮腔,“可不是!那东西爆炸的时候,可是吓死个人。整个地轰地下就飞了。人啊,直接没了。”
“运来的材料都是好好的,怎么到了咱们手里,砌个台子就出了事?少不得是那东西做了假!”
“不应该吧。”有人抹着眼泪说道:“端王爷亲手接过来运过来的东西,能有假?”
“王爷自是不屑于动手脚。可是旁人,就说不定了!”
匠人们初时依然还在嘶吼还在喊叫。
可是面对着元槿那般不动声色的从容镇定,渐渐地,他们的狂怒就有些无处着力。声势就也小了一些。
元槿看他们稍微平顺一点了,这才带了人上前,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些侍卫原先都是九门提督许大人手下的,对这位忙碌了很多天一直在帮助大家的端王妃很是敬重。
一个离得最近的侍卫在她面前悄声说道:“好似是试新灶台的时候出了意外。”
“意外便罢了。和王妃何干?”繁英问道。
“据说是运来的东西不好,是能爆炸之物,所以……”
侍卫说到一半就没再继续下去了。
但元槿之前已经听了不少那些人的叫骂声。
将他们的话还有侍卫的话联系在一起,她已然有些明白过来。
匠人们一边在垒新灶台,一边在试昨天垒好的灶台。
结果,昨天的那些竟是爆炸了。而且,炸死了他们中的两个人。
他们说,爆炸是因为砌灶台的材料出了问题。
而且不可能是蔺君泓做的。所以,是经手人——她做的。
“王妃不必担忧。”又有侍卫说道:“许大人已经通知了京兆府和太平镇的里正。想必要不了多久这事儿就能解决掉。”
元槿点点头。
她看着这有些控制不住的场面,心里忽地升起了一个想法。
在众多匠人的叫嚷声中,她缓缓开了口。
“有人牺牲了,我很难过。我一定会将这个案子交人审办,务必还你们一个公道。”
“什么公道?!”胳膊上流血的汉子朝地上狠狠啐了口,恨声高高叫道:“明明就是材料出了问题,你不肯承认便罢了,还想着交给官府来拖延时间不成?”
他这话刚一落下,旁边又有几人高声叫嚷着帮腔。
在这些愤怒的讨伐声中,在周围密密麻麻的围观群众的注视中,元槿慢慢撤回目光,望向地上的两具尸身。
而后,转眸望向那些悲痛的亲人。
“你们家人出了事,我也很难过。官府的人很快就会到了。你们放心,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一个盘着头的妇人泣声道:“官府的人?端王爷位高权重,手段通天。王妃把这事儿交给官府去,结果如何,不是一目了然了吗。”
叫嚣着的人瞬间开始附和她。
元槿静静地看了那盘头妇人一会儿,目光沉定。
那妇人顿了顿,掩着帕子继续痛哭失声。
元槿看着她不属于干活之人的白皙细嫩的手,再看看旁边不住叫嚣的那几个泥瓦匠义愤填膺的模样……
对比着那些蹲在地上苦闷地抽着眼袋,神色凄苦的其他匠人们,她忽地升起一种无力感。
思及之前蔺君泓告诉她的那些话,她顿时感觉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可笑。
是了。
这根本不像是意外。
分明就是栽赃污蔑!
什么都还没查呢,就好大一盆脏水泼在了堂堂端王妃的身上,而且还说得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