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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对着雷霆震怒的蔺君泓,所有人都不敢吭声,就连喘气,都努力放平放慢,免得声音太响惊动了这位不好惹的爷。

许久后,窦尚书有些缓过劲儿来,心中气愤至极。

不过,他丝毫都不敢表现出来。

端王的秉性,但凡是了解他的人,多少都会知道一点。

窦尚书自然也知晓。

除去战事和政事会认真对待外,此人做事只凭个人喜好。

平日里轻易不发怒,可一旦发怒,基本上没人扛得住。

……据说,这毛病都是被先皇给惯出来的。

「王爷刻意阻挠官府做事,肆意殴打朝廷命官。既是这样无视法规,那本官也只好得罪了。」

窦尚书接过手下递过去的帕子,按住脖子上的伤口,强压着怒气说道:「本官定要将王爷所作所为禀告皇上、交由皇上裁决。」

蔺君泓闻言,眼中划过一抹厉色。

皇上?

窦尚书这句禀明皇上,说得未免太顺口了些。

他即便是做出了这样的「错事」,也不该直接告诉皇上才是。

蔺君泓轻嗤一声,眼帘微垂掩去所有思绪,淡淡地道:「尚书大人尽管去说就是。皇上若是要处置我,我自会听命。」

若没猜错的话,这事儿许是皇上指派的。窦尚书心情激动下,不免露出了蛛丝马迹。

只是得先证实了此事方可。

蔺君泓心下主意已定,有心想要求证一番,弹了弹衣袖,说道:「不用麻烦尚书大人了。我亲自面圣,与皇上详说。」

真是皇上指使的话,那么皇上轻易不会动他。

果若他出了事,还有哪一个能来和太子相抗衡?

不过,这倒真正是妙计了。

直接让端王府和太子府势不两立水火不容。

如此一来,必然有人能趁机占得好处。

窦尚书听闻蔺君泓竟说要去面圣,意外至极。之前想好了的那些话,竟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了。

蔺君泓根本不搭理他。

吩咐繁兴和繁盛护在两侧,蔺君泓牵着元槿的手,当先往外行去。

院中的刑部衙役也瞧见了屋里头的那一幕幕。

思及蔺君泓震怒时候的样子,他们持着长枪战战兢兢,不敢上前。

就这犹豫的一会儿功夫,人已经走远了。

窦尚书捂着脖子走出屋子,横眉怒斥院中衙役:「一群废物!连个人都拦不住!」而后大跨着步子,急急离去。

蔺君泓拉着元槿朝外疾步而去,上马后直奔顾家的方向。

因为他要去新行宫面圣,所以,需得提前妥帖安顿好元槿。所以打算带着元槿去顾家让她暂时在顾阁老身边待着。

毕竟有顾阁老在,没有多少人敢肆意妄为。

谁知策马行出了不到一条街,就有人匆匆而来拦住了他。

幸好蔺君泓眼疾手快及时勒马,又幸好那人会点功夫,在烈日奔跑过去的时候急急往后掠了丈多余去。

不然的话,就烈日那不要命的跑法和速度,再晚上一点点,都能要了他的命去。

蔺君泓火了,怒喝道:「长平,你做什么!」

名唤「长平」的男子用手拭去额头上惊出的汗珠,抱拳朝蔺君泓揖礼道歉,又道:「禀王爷,我家主子有命,请端王妃过去一叙。」

长平乃是贺重凌身边的长随,跟他多年,是个可信的。

蔺君泓凤眸微眯,冷冷地看着他。

在端王的注视下,长平脊背上开始泛起了一层冷意。

虽然离得颇远,一个在马上一个在马下,但长平依然感受到了蔺君泓周身散发着的森冷寒意。

他努力维持着之前那恭立的姿态,努力镇定说道:「王爷,贺大人说,王妃如今在他那里,最为妥当。」

蔺君泓轻嗤一声,面露不屑。

但是,握着缰绳的手,却是不由得慢慢收紧。

元槿发觉了他愈发升腾的努力,探手握了握他的手,与长平说道:「我等下要去顾阁老那里。你和贺大人说一声,无需担忧。」

「贺家全是文人,带上一队的兵就能将人给压制住了。你去了后,当真是求个安稳庇护之所,而不是引了官兵去顾家闹事?」

贺重凌的声音从街角骤然传来。

元槿和蔺君泓都没防备,齐齐看了过去。

一辆黑漆马车正在驶着,转过弯儿来方才停住。

贺重凌坐在马车上,掀起车窗帘子的一角,朝外望了过来。

他和蔺君泓只对视了一瞬,就一起别开了眼。

蔺君泓还没开口,贺重凌已然说道:「他们几个那边,都不太合适。旁的不说,单单皇上问责下来,谁敢担着?」

蔺君泓挑眉懒懒地道:「难道左少卿大人不怕皇上问责?」

「槿儿在我那里的话,我自然不怕。」贺重凌转眸望向蔺君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定然会护好她的。」

蔺君泓的怒气陡然达到了顶点。神色冷厉地望了过去。

而后,他勾唇一笑,「左少卿大人这话,倒是有点意思。」

「有没有意思倒是不打紧。重要的是,除了我,谁也不敢向你保证一定会护了槿儿的周全。」

贺重凌掀着马车帘子的手微微一颤,深吸口气,说道:「但凡我有一口气在,定然保她无恙。」

元槿听他这话说得有些太重了,不由得道:「贺大人……」

蔺君泓抚了抚她的发顶,示意她不要说话。

她一开口,听到她的声音,他就一点都不想把她交给贺重凌了。

可是,贺重凌说得很对。

除了贺重凌外,不论是谁,这个时候都没万全的把握护住元槿,不让她被别人带走。

前后太子的人咄咄相逼,后有皇上的人虎视眈眈。

更遑论那些被挑唆起来开始闹事的「民众」。

贺重凌的身份颇为特殊。

一方面,他是端王好友,是贺太师的孙子。

但另一方面,他也是皇帝推到前面的一把刀。

之所以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左少卿,虽说和贺重凌自身的才华与努力有关,但,和皇帝的刻意提拔也脱不开关系。

他怎么被皇帝选中的,蔺君泓并不知道。

但蔺君泓明白,贺重凌不愿和友人们多接触、太亲近,也是怕被多疑的皇上所忌惮。

蔺君泓思绪翻腾,手握缰绳太过用力,指节都泛了白。

贺重凌视线扫过他的双手,往女孩儿身上望去。停滞了一瞬,暗暗一叹,又移开目光。

「我已经让人去请静阳郡主好和小皇孙。槿儿在我那里,和他们玩一会儿,你也就回来了。」

蔺君泓慢慢抬眸,望向他。

贺重凌却已经放下了车帘。

黑漆马车渐行渐远,不多时,就要看不到了。

蔺君泓摇头一叹,终究是策马跟随而去。

将元槿留在贺重凌处,等着杨可晴和蔺松华都来到了这里,蔺君泓方才准备离开。

蔺松华看到了蔺君泓,满心里都是愧疚。

自打地动那天起,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小爷爷了。

其实很多时候,他是很闲的。

身为小皇孙,谁敢让他做事?

如今又是这么个慌乱的情形……

他这些天来,基本上无事可做,镇日里就是吃吃喝喝,要不然就在新行宫里游玩。

今儿个也是巧了。

表姑姑喊了他过来玩,两个人一起去找几位大人家的姑娘说话。

正巧贺姑娘也在,后来贺大人不知怎么地,就叫了他们来到这里。

然后就遇到了小爷爷。

蔺松华磨磨蹭蹭地走到蔺君泓身边。

他抬眼看看正握着元槿的手细细叮嘱的蔺君泓,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对不住啊小爷爷。那天、那天我……」

表达歉意的话翻来覆去地在心里过了无数遍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已经在心里模拟了无数无数次,看到小爷爷的时候应该说什么、应该怎么说。

可如今真的面对面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讲才好。

蔺君泓太过担心元槿的状况,正和元槿说着话叮嘱她一些事项,太过专心了,初时没有留意到蔺松华。

待到讲完了一低头,才发现小家伙正在他腿边站着,仰着小脑袋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蔺君泓笑了,抚了抚他的小脑袋,说道:「我明白。」

蔺松华虽然性子别扭了点,但是,人品不坏。

而且,这小子并不是腻歪着人片刻也不肯让人离开的个性。

那天离开的时候,蔺松华的表现很是异常。

蔺君泓懒得追究到底是太子还是皇上这样让他做的了。反正没了蔺松华,那些人还会想了别的招数来,所以他索性顺水推舟地就暂且留下。

只是,这事儿也让他彻底认清了,即便他再用心地去教蔺松华,这孩子终究也是和他不太亲。

外面响起了轻微的嘈杂声。

蔺君泓站在窗边往外一望,竟是大理寺的诸多衙役队列齐整地立在了外面,将外面绕了里三圈外三圈,整个严阵以待的架势。

蔺君泓莞尔,回头望向贺重凌。

贺重凌朝他点点头,又看了眼蔺松华。

蔺君泓微微蹙眉,最终抿了抿唇,没有多说什么。

贺重凌的意思很明显。

第一,这些衙役过来,是护住元槿的。省得有人来闹事。直接让他们进不来。

第二,他这是押着蔺松华,防止太子的人再动什么手脚。

毕竟如今此时出面和元槿对着干的是太子府,而非皇上。

有贺重凌出面保着元槿,皇上的人一时半会儿地不会给贺重凌难堪去动元槿。

而蔺松华在这里押着,太子再怎么张狂,也不敢拿自己儿子来做赌注。

因此,元槿此刻在这里当真是极其妥帖的。

时间不容耽搁。

蔺君泓朝贺重凌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谢了」,这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他刚到院子门口,便见两人两马并行而来。

正是顾青言和许林广。

「槿儿怎么了?听说惹上了官司?要不要紧?我跟我爷爷说了,让他帮忙看顾着点。」顾青言一看到蔺君泓,就下马急急问道:「你这是要出门去?刚才我们去你那里,他们说你来贺大人这里了,我们就赶紧过来了。」

「我去行宫一趟。」蔺君泓看到他们,终究是语气和缓了许多,「槿儿在屋里,你们帮忙看着点。」

「自己人,不必客气。」

许林广爽快地答应下来后,阴沉沉一笑,哼道:「咱们的人他们也敢打主意,还要不要命了。」

顾青言忙给他使眼色,示意那可是太子府啊。

许林广撇了撇嘴,到底是没再继续说了。

有他们在,蔺君泓这才彻底放了心,策马往行宫赶去。

许家的这个别院本是许家的老太爷留给许大人的。

当时老太爷看中的就是这个宅子景致好,占地广,所以特意买了下来留给后人。

结果倒是应急后成了皇家的别院了。

蔺君泓由宫人带路,疾步往里行着。

到了皇上的「宫殿」外,守在外头的公公将蔺君泓拦了下来,歉然说道:「还请端王爷稍等片刻。太医正在里头给陛下诊治呢。」

那次的地动之后,皇帝的脚受了伤。一度曾经差点需要砍断,幸亏有个医术奇高的中年太医帮他诊治,这才保住了一双脚。

只是经了那次之后,皇帝的脚每日都需要那锺太医给诊治几次。不然的话,剧痛不止,连站都是困难。

听闻公公的话后,蔺君泓知晓这是锺太医在给皇上看诊,并未多说什么,一撩袍子在院子当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此处风景甚好。

如今正值春季,树木繁茂百花盛开。

身处此地,闻着花香,看着周围的美丽景色,好似又回到了京城中那无忧无虑的生活当中。

……也难怪皇上和太子他们并不将百姓的事情搁在心上。

日日看到这般美景,哪里能体会得到民众的苦难?

蔺君泓摇头失笑,眼帘垂下,阖目小憩。

周围有宫人经过,悄悄议论着太子妃的身体状况。

蔺君泓的身影遮掩在繁茂的树木之后,竟是没被发现。

「太子妃这样好吓人,我刚才叫了她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她才睁开眼。如今她睡得时辰比醒着的时辰要多,而且瘦成了那个样子。这样下去、这样下去……」说着,就是重重一声叹息。

「嗯,」另外一个宫女应了声,「太医也说怕是熬不久了。」

「那怎么办?当真不和小殿下说吗?」

「……殿下不准我们开口,谁敢说啊!」

两人窃窃私语着,渐行渐远。

太子妃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之前用药材吊着,好歹还能硬撑着起身四处走走。

可是,到底是伤了根本。虽表面上过得去,却不能经事。

如今经了这次地动,她疲累惊惧之下,居然一病不起了。

只不过得了太子的吩咐,太子妃的病情,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瞒着蔺松华。

大家只告诉小皇孙,太子妃最近需要躲休息,让他不要过来打扰。

蔺君泓虽然知晓,也并未置喙。因此见了蔺松华后,他也未曾说起什么。

毕竟这是太子的决定,这是太子府的家事。

而且,他知道,如今太子正在紧锣密鼓地寻着下一任太子妃的人选。

想必太子妃的身体状况如何,太子也并不放在心上吧。

又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屋门打开。

里面匆匆走出一个抱着药箱的中年男子。

正是给皇帝看诊的锺太医。

蔺君泓听闻声响,朝那边望了过去。

锺太医左右四顾半晌,终是寻到了蔺君泓。

他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到他,就朝蔺君泓使了个眼色。

蔺君泓会意,垂眸继续小憩。

待到守着屋门的公公来叫他了,蔺君泓方才睁开双眸,懒懒散散地往皇帝的寝殿行去。

蔺君淙正歪靠在榻上,宫人跪在榻边,动作轻柔地给他捶腿。

蔺君淙凝视着自己的双脚,十分满意。

虽说脚现在还是有些肿,但是能够扶着东西下地走,而且已经没了之前的紫胀之色,这就是好现象。

说明慢慢在转好。

听到公公的通禀声,蔺君淙头也不抬,问道:「端王怎么想起过来了?」

蔺君泓朝他行了个礼,自顾自在旁边坐了,笑道:「来看看皇兄的身体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