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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说到元槿头被撞的事情,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

后来还是二老爷邹宁远先开了口。

「大哥。这事儿是我不对。我没管教好孩子。不过,我保证,再不会有下一次……」

「话别说的太早。」

邹宁扬冷冷打断了邹宁远。

他朝着跪在地上的陌生娇柔女子扬了扬下巴,「你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邹宁远哑口无言,瞬间脸色苍白。

二太太杜氏的神色骤变,朝着地上唾了口,狠狠骂道:「贱人。」

杜家虽非名门世家,却也曾风光过不少时候。杜家的女儿,亦是受过良好的教养。杜氏说出这样的两个字,很是出人意料。

就连邹宁扬,都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他又望向邹宁远。

邹宁远在他的注视下,头低的愈发厉害了,讷讷地道:「哥,其实我……」

「老爷不必为我担心。我自会好好和大将军说的。」那娇柔的女子打断了他,将他难以开口的话截在了他的口中。

「呵。就凭你?有什么资格跟大将军开这个口!」杜氏唾弃地说道。

女子身子晃了晃,脸色愈发白了些。

老太太怒目瞪向杜氏,而后缓了口气,道:「你让她说。」

「可是娘……」

「让她说!」老太太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她怎么把自己那些个龌龊事情说出口!她不要脸,那是她的事情。你跟着搀和什么!」

杜氏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闭上了。

女子朝邹宁扬磕了个头,说道:「我本不愿打搅到贵府的安宁,只是,如今我怀有身孕,不得不来着一趟。」

说着话的功夫,她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老太太拍案而起,「胡闹!」

杜氏不敢置信地看看她,又抖着嘴唇去看邹宁远。

——先前不是只死皮赖脸地说想要跟在邹宁远身边,不求名分不求地位吗?还说什么人已经是他的了。这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邹宁远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问道:「你是说,你,有了身孕?」

「是啊。」女子朝他柔柔地一笑,「已经三个多月了。」

邹宁远一下子雀跃起来。看那模样,竟是差点要不顾身份年龄跳起来。

「三个多月了。」

短短五个字,一个一个沉沉地冷厉地从邹宁扬口中传出,让屋里所有人都震了一震。

邹宁扬倚靠到椅子背上,唇角带着嘲讽的笑意,对那女子说道:「三个多月了,今儿才想起来到将军府闹。你是估摸着这个时候我差不多回来了,想让我给你做主?毕竟——」

他扫了眼脸色铁青的老太太和摇摇欲坠的杜氏,「毕竟其他人不可能帮你,对不对?」

老太太和杜氏是亲姑侄。而且,为了家族的声誉,老太太也不可能留下这个女人。

邹宁扬质问的这话一出来,邹宁远看向女子的目光,就很有些耐人寻味了。

女子摇头道:「不是这样。我之前是不确定。才刚刚诊出来而已。」

邹宁远明显松了口气,与邹宁扬道:「她父亲是个秀才,她也是读着诗书长大的。」

邹宁扬呵地一声笑。

女子接着磕头说道:「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不过,」她声音颤抖地道:「不过,还望将军看在孩子的份上,帮一帮我。」

「你的孩子与我何干。」邹宁扬冷冷打断了她。

「这可是邹家的亲骨肉。大将军威名远播……」

「哦。威名远播?那是因为我杀人杀得顺溜。」邹宁扬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让我,嗯,再多杀两个?」

多杀两个。

一个大的。一个还没出生的小的。

女子惊慌失措,颓丧地跪坐到了地上。

杜氏这个时候已经欢喜了起来,朝那女子又唾了口。

谁料邹宁远猛推了她一把。若不是老太太就在旁边扶了扶,杜氏怕是要跌倒在地。

「她有了身孕,你又何必苦苦相逼。」邹宁远痛心地说道。

杜氏不敢置信地望向邹宁远,「我给你生了儿子,生了女儿。如今你为了个还没下来的,就跟我急?」

老太太上前就朝二儿子扇了一个巴掌,「畜生!这是你明媒正娶抬进门的媳妇儿!」

邹宁远捂着脸不说话。

片刻后,屋里响起了拊掌声。

邹宁扬连道三个「好」字,拊掌说道:「不错。不错。我问你,你铁了心地要留下这个人了?」

邹宁远知道邹宁扬在问自己,努力扭着头不去看母亲妻子,点了点头。

杜氏也顾不得形象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邹宁扬在她的哭声中,对邹宁远道:「既是如此,你们就搬出去吧。」

邹宁远还欲再言,邹宁扬抬手止了他。

「我还有个三进的宅子。买了不少年,一直没用过。我也不收你银子了。就当做你帮我看着府里这么多年的答谢,送给你了。」

老太太和杜氏没料到会出来这么一出,顿时也不哭了也不闹了,张皇失措地看向邹宁远。

「大哥……」邹宁远踉跄了两步,走到邹宁扬跟前,「我们兄弟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还抵不过我做下的一件荒唐事吗?」

「情分。」邹宁扬抬头看他,「我以为在你大嫂去的时候,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如今你们闹出这么多的事情,将军府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还在问我情分?」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在他那笃定的目光中,邹宁远分明看出了决断和了然。

邹宁远忽地反应过来,这些日子发生的那些事情,大哥怕是十分清楚!

「不行!」老太太大怒,「我老婆子还活着呢,这个家,不能分!」

「是么。」邹宁扬笑道:「我还以为,老太太不问我一声,一声不响地把孩子往那边送的时候,就没打算要我这个儿子了。」

他口中的孩子,自然是说的元槿。「那边」,自然是说的太子府。

因为顾及那娇弱女子一个外人在,所以,邹宁扬并未明说。

但邹家人都听懂了。

老太太怒目而视,「我那是为了邹家的前程!」

「邹家的前程是我用命搏回来的。」邹宁扬冷冷说道:「我倒不知道,我还有卖女求荣的机会。还得亏了您老人家告诉我。」

老太太气得胸口疼,被杜氏扶着坐了下去。

邹宁扬站起身来,看也不看那女子,与邹宁远道:「赶紧收拾收拾搬出去。闲杂人等,不准往将军府里带。」

他又回头与老太太道:「您老人家愿意跟着谁就跟着谁。我这儿也不缺一双筷子就是了。」

邹宁扬刚走两步,身后传来了柔柔的声音:「大将军这样赶了家人出门,怕是要被人诟病的。」

邹宁扬笑了,「我从来不惧旁人说什么。你若想给我传传恶名,尽管来。若能被你几句话就毁了名声,那我这么多年的仗岂不是白打了。」

他居高临下地从上往下看着那跪坐在地的女子,神色鄙夷而又蔑视,「你是谁的人,你图的什么,我都不知道。但,我绝对不会让你有机会踏入将军府的。」

语毕,摔门而出。

不多时,邹大将军去而又归。

他环视了下屋内,板着脸朝着元槿兄妹三个招招手,「都过来。」

然后,带着三个孩子快步离去。

隐隐约约的,屋里人还能听到他的不住抱怨。

「我都走出去老远了,一回头,呵,人呢?我说你们三个,怎么就不长点眼力呢?怪道我不在的时候让人欺负死了。哦,我不叫,你们就不动?非得我三请四请的才肯出来?」

邹元钧认真地道:「您又数错数了。明明只说了一次我们就出来了,哪里来的三四?」

顿了顿,他又道:「其实我们留下也没什么不好的。看尽人间百态,权当长见识了。这么热闹的场景可不多见。」

「臭小子。就知道你看着一本正经的,其实一肚子坏水儿。」邹宁扬一巴掌拍他肩膀上,想起来之前那「一请」和「三四请」,哼道:「有你这么跟爹抬杠的?嗯?」

回到青兰苑时,郭姨娘和邹元桐早已等在了院门口。

两人一见到邹宁扬,就行礼问安。

邹宁扬对郭姨娘淡淡点了点头,转而和邹元桐说了几句话。

邹元桐一改往日里活泼的样子,十分拘谨地回答了。知道邹宁扬止住了问话,方才退到了郭姨娘身边,低眉敛目地站着。

郭姨娘见了邹宁扬后,显然有种小心翼翼的惊怕和谨慎。

她甚至不会出现在邹宁扬身边三尺近的范围内。只远远地跟着,细声细气地关切说着话。

邹宁扬十句里答不了一句。即便回答了,也只一两个字,十分简短。

元槿讶然。

细想父亲对待妹妹的态度,严厉有之,慈爱不足。

倒也奇怪。

她见两个哥哥对这种情形混不在意,好似早就熟悉了一般,便寻机悄声问邹元钧,这是怎么回事。

邹元钧知晓妹妹的疑惑。想了想,只简单说道:「前些年发生了点不太愉快的事情。」

多年之前,父亲回京述职期间,在家中和郭姨娘大吵了两次。

看看四周没了旁人,他与元槿说道:「彼时父亲回京述职。走之前,和郭姨娘大吵了两次。」

第一次大吵,他没碰到。只是后来听年纪还小的邹元钦说的。

第二次,他却是遇到了。

他本是来寻父亲,讨教几个招式怎么练。听见父亲在和郭姨娘说话,就没进屋,站在外头等。

隐约听到郭姨娘说,求将军给她留下孩子,毕竟也是亲生血脉。又不住保证,找神医把过脉了,一定一定是个女儿。还说,自己只求有个孩子陪伴,一定会好好伺候姑娘和少爷。

最后的最后。郭姨娘提到了母亲。说,当初是母亲做主让她伺候父亲的。

父亲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些日子,父亲的脸色很不好看。

再后来,父亲走了几个月后,邹元桐出世了。

邹元钧知道郭姨娘是母亲怀孕的时候,母亲做主给开了脸的。但,自从母亲故去,父亲一直没有踏进过郭姨娘的房间。

邹元桐是怎么怀上的,邹元钧隐约猜到了点。

所以,他能体会到父亲当时勃然大怒的原因。

但他看着郭姨娘这些年伺候妹妹还算是尽心尽力,又不想让弟弟妹妹知道这些龌龊事儿,就没提。

邹元钧只与元槿说道:「爹在的时候,你远着点郭姨娘。不然,父亲看了怕是不会高兴。」

如果不是怕他们没人照顾,想必父亲也不愿郭姨娘在青兰苑里做主吧。

如果不是怕他们没人照顾,想必父亲也不会让祖母和二叔一家住进来。

内有郭姨娘,外有老太太和二房。

各有心思地互相牵制着,所以都不敢乱动。

还有父亲安插进府里伺候的那些人。最起码,能够保他们无恙。

如今他们都长大了,父亲便也不用受那些难为了。

元槿一直觉得郭姨娘既是母亲当年给开了脸的,而且能够独自留在父亲身边这么多年、看顾着青兰苑,定然是极其得父亲信任的。

如今看来,倒也并非完全如此。

元槿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大哥不愿多说,就也没多问。

邹宁扬不喜让丫鬟们近身伺候,就找了几个做事细致的婆子,来他屋里帮忙端茶递水。

不多时,有两辆马车到了将军府。

孩子们这才知道父亲带回来了什么礼物。

——两整车从北疆运来的上好毛皮。

看着孩子们雀跃的模样,邹宁扬高声说道:「别急别急。一车是咱们的。一车是给端王爷的。」

「端王爷?」邹元钧奇道:「父亲怎还送王爷一车?」

此时只有邹元钧、邹元钦和元槿在。

邹宁扬便直言道:「他让人送了银钱过来,说拜托我帮忙弄一车。」

元槿好奇,问道:「他给了多少银子?」

这个事儿上,邹大将军并未明说,只高深莫测地竖了一根手指。

兄妹三个就猜测开来,是一千两银子,还是一万两。

邹大将军哈哈大笑,由着孩子们去猜,并不明说。

其实,蔺君泓是送了一整个车队的棉衣过去。

毛皮虽御寒,却贵重,且数量少。

但是,那么多的棉衣,却可以让北疆的所有士兵过上一个温暖的冬天。

不得不说,端王爷做事还是很有手段的。

明明看出了他不想和端王府扯上任何关系,就提前给他设了个套,让他不得不心甘情愿地接受交换东西的要求。

思及此,邹大将军的眼神黯了黯。

老太太总想着太子是以后登基为帝的人,上赶着去讨好。

可是,谁说太子就一定是即位人选?

当今圣上可是和先帝的性子一模一样,最是多疑。

想当年先帝立今上为太子的时候,心中属意的便是另外一个儿子。

如今皇上虽立了太子,却在太子做了错事后雷声大雨点小轻描淡写地过去了,可见并不是特别重视他。

不然的话,寄予大望的儿子走了歪路,做父亲的怎会不痛心、不失望、不严厉责罚?!

往后,还不知会怎么样。

不过,端王爷啊……

邹宁扬想到那肆意飞扬的身影,忍不住摇头叹息。

只能说,一切皆看时机。

错在时机,败也在时机。

那少年还在西疆的时候,先帝忽生重疾。一夜之间,便话也说不成句,手也动弹不得。

待到少年回来的时候,已然是太子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