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似不知昨儿这里发生了、也不知老太太给过她牌子和钥匙一般,只说了些无相关的不痛不痒的话语。又说听闻老太太病了,关切地说让祖母注意身体。
老太太便也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
她的神色有些憔悴,但是比起蒋妈妈来,又好上一些。
正说着话的功夫,丫鬟来禀,说是二姑娘到了,来给老太太请安。
听闻这话,所有人都暗暗诧异。
须知邹元杺仗着老太太疼爱她,以往的时候能不来请安就不来请安。
更何况昨天她和白英苑都是受了大责罚的。
结果,今儿她竟然没有称病也没有找借口晚起,反倒是一大早就过来了。
元槿本就邹元杺没甚话好说的。而且昨日在布庄两人间起了大冲突。
听闻邹元杺来了,她就和老太太道了别。
她将要出屋的时候,邹元杺刚刚进了门来。出人意料的是,邹元杺竟然主动和元槿打了招呼。
元槿懒得应付她,只微微点了下头,便离开了。因着离开的时候较早,且路上没有耽搁,元槿这次到了公主府的时候,时间尚早,还不到琴课开始的时辰。
她当先回了轻烟小筑。
这次是秋实一个人出来迎的她。
因为春华基本上每次都会出来相迎,元槿就随口问了句春华。
对此,秋实颇有些尴尬地和她解释道:「春华她,嗯,现在有点事情。暂时脱不开身。」
元槿看她有些紧张,知道公主府里规矩多,笑道:「无妨。我不过是问一问罢了。你无需太过放在心上。」
秋实这便大大松了口气。
她知道这位姑娘是个性子和善的。春华刚才也说了,姑娘定然不会在意。
只是先前长公主叮嘱得多,秋实还是有些不放心。
走到轻烟小筑外,还没进院子,元槿就听到了阵阵欢快的笑声。那笑声之中,还夹杂了猫儿不时的喵呜声。
元槿站在院外听了片刻,笑着快步走入院内,说道:「我还当你有甚重要事情,却原来是为了这个。」
说罢,她一把捞起正朝她狂奔而来的白猫,放在怀里轻柔摩挲着,惊喜地对春华说道:「闹闹今日看上去精神很好。你有心了。」
春华的额上已经有了些微汗意。
她朝元槿行了个礼,笑着说道:「今日闹闹精神很好。我就逗了它一逗。哪知道它竟是玩了起来,还不知停歇。我就托了秋实姐姐去接姑娘了,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春华口中说着还望不要见怪,但是眼中带着笑意,显然知道自己是不会被责罚的。
元槿笑说了两句。
待到元槿进屋了,秋实拉过春华,有些紧张地说道:「你怎么能跟姑娘这么讲话?」
春华倒是不太在意,笑嘻嘻说道:「姑娘大人大量,哪里会那么小气。」
语毕,她又侧过头去,与秋实低语道:「你没发现吗,姑娘可是个性子和善的。她最不喜欢咱们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了。而且,姑娘很疼闹闹,她一直希望闹闹能活泼开心点。如今闹闹好不容易转好了点,我们自然要好生照料着。」
语毕,春华眼中现出一丝黯然,「不知道闹闹之前经历过什么,竟是那般的又瘦又小,还胆小怕事。」
现如今,可是好转了不少。
秋实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撩了帘子进屋去了。
春华的话,她不敢苟同。但是,她也没法约束住春华,只能由着她去。
只盼着这姑娘真的是个性子好的,莫要日后翻旧帐才是。
元槿去到沧海阁的时候,徐云灵已经到了。
难得的是,这一回见面,徐云灵竟是没有和她呛声,也没有和她对着干。而是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就将视线调转过去,望着自己手中了。
元槿暗暗称奇,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她的手里握着一支小花。
那花并不算出众。不过是路上随处可见的罢了。
偏偏徐云灵跟宝贝似的,一直握在手里。只是眼中的神色既有哀伤,又有欢喜。颇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元槿是懒得多研究她的。
自顾自端坐在案前,一丝不苟地练起了琴。
倒是杨可晴来的时候,看到那株花后叫了一声。
「咦?我爹的院子里也有这种花。这花哪儿来的?」
徐云灵的脸一下子红了,瞬时间,又转为发白。
元槿正盯着琴弦呢,没有发现,顺口和杨可晴道:「那野花不是到处都是么?刚才我来的时候,在你家路边上还看到不少呢。」
杨可晴想想,倒也真是这样。
她不过是因为看到自家爹刚才也拿了这么一朵花,所以一时间脱口而出罢了。
於是就没再搭理这一茬,也认真练起琴来。
没了徐云灵的闹事,这一天显得过的格外的快。
不多时,就到了下午下学的时辰。
元槿本打算回去之后先练会儿琴,再写几张大字,然后吃过晚膳后开始研究诗文。
谁料刚出了沧海阁的门,就看到了倚树而立的蔺君泓。
暖暖的阳光下,身姿挺拔的少年孤身而立,眼帘微垂,好似周遭的一切都无法侵袭他的身周。就连这暖阳,亦是如此。
这般的情形下,竟是现出别样的清冷和孤寂。
元槿脚步滞了滞,而后转了个弯儿,贴着院墙边往一旁行去。
走了没几步,身边传来疾步声。紧接着,她手臂一紧,被人给拉住了。
元槿回头,讪讪一笑,「端王爷?好巧。」
「不巧。我专程来找你的。」蔺君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溜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跑那么快。」
元槿心说就是知道他专程找过来的,所以才跑。
蔺君泓看着她神色不定,眉心微蹙的模样,心中一动,忽地问道:「今日的课很难?」
不然的话,也不至於杨可晴都出去玩了半天了,她还留在里面学了好半晌。
元槿猛地抬头看他。
蔺君泓当真是被气笑了。
很好。
就因为课太难了,所以,她竟然嫌他耽误她的时间,打算不理他了。
蔺君泓舍不得吼她或者是出言怨她,愤愤不平下,抬指轻叩了下她的额。
看元槿用手去揉,他又怕自己用的力气大了,不由得有些懊悔。一把拉下她的手,亲自抬指去给她轻揉。
「说罢。是琴太难了还是诗文?」
元槿太沮丧了,没有留意到他的动作,只垂头丧气地道:「诗文。」
「嗯?」
「……先生说写的诗看上去挺美,可是,意境不够。让我回去后好好琢磨一下,重新写一个给她。」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评价。
蔺君泓顺手捞起她的手,轻轻握住,然后拉着她往外行去,「这还不简单?我和你讲一讲,你稍微改一改,就也糊弄过去了。」
「你会作诗?」元槿震惊不已。
这家伙不是武将吗!
蔺君泓一看便知她在想什么,登时哭笑不得。
好歹他也是顾阁老启蒙的学生。
作诗什么的,简直小菜一碟好么。
而且,世人不都知道他是文武全才?!
怎么到了她这里,就……
感觉到女孩儿挣扎着要把手抽出来,蔺君泓暗暗叹气。
他知道以两人现在的关系,不能逼得太紧。不然这小丫头指不定要怎么躲他。
得用对了法子才行。
更何况,这里是公主府。虽然四卫隐在暗处帮他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但,还是不如在自己府里好。
於是他只得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顺口问道:「你写的什么诗?居然还意境不够。」
「情。」
「……」
端王爷猛地驻足,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你怎么选了这么个题材?」她在这方面压根就没开窍,能写出什么来?
元槿尴尬地笑了笑。
不是她想写的。是姚先生命题的。
看到蔺君泓的表情,元槿想了想,思量着他或许是想岔了,忙道:「不是情诗。是题目只一个『情』字。我选了友人相见的喜悦之情。」
姚先生给杨可晴命题的是春游,给她命题的就一个字,情。
可是,先生说她的「相见的喜悦」太过平淡,所以,让她重写。而且,还提点了她,不要太过於局限。须知好的诗词,都是思路开阔下形成的。
听闻女孩儿的话后,蔺君泓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
他看着元槿愁苦的模样,话题一转,说道:「我帮你解决诗文的问题。你帮我一个忙,如何?」
元槿赶忙答应下来。又问他该怎么办。
蔺君泓便道:「你换个题材。莫要再讲那个了。诗文讲究情景交融。你把这段时间想的最多的、思考的最多的是什么,写出来就是。」
想得最多的?
这段时间,想的最多的无非是怎么让课业更进一步,好好学习……
蔺君泓不等她开口,已经心中了然,直接说道:「你既然是最关注课业,那你就将学习的殷切之情写出来。肯定比那个要好得多。」
「当真?」元槿颇有些怀疑。
毕竟,友人相遇时的喜悦之情,她也是真真正正按照自己的体会去写的。
如今换成学习的这个,真能比那个写出来要效果好吗?
蔺君泓笑道:「自然是真。」
他看了眼女孩儿露出疑惑时的乖巧模样,心中一荡,胸中涌起万般思绪,忍不住说道:「心心念念记挂在心上,日日夜夜为此辗转难眠,一刻也无法停歇。这种体会,自然是更为深切。怎能是那些刹那间忽然露出的短暂情感所能相比的。」
元槿听了他这话,觉得有些道理。就应了一声。
不过,他这话好似是在说学习之情和相见之喜,但仔细琢磨下,好像又有些意有所指。
只不过指的是什么,她怎么也没法想透。
蔺君泓见她兀自沉吟着,知晓她又不知道想哪儿去了,轻笑道:「既然我帮你解决了问题,如今你也该帮我解决我的问题了吧。」
「什么问题?」
元槿疑惑。她实在想不出,端王爷还有什么是需要她帮忙的。
蔺君泓问道:「过几日就到了可晴生辰了,你总知道吧?」
见女孩儿点了头,他又道:「我挑选不出合适的礼物来送她。想着你与她熟悉,帮我拣选一番。」
元槿知道蔺君泓很疼爱这个小外甥女,听闻之后,自是答应下来。
蔺君泓知道她今日为了那诗文怕是要难为许久,也不为难她了,就道:「今日便罢了。明日下了学后我来接你。」
第二日元槿提早和卓妈妈她们说了声,自己下了学后会出门一趟,不用等她了。又和杨可晴说了一声。
因为蔺君泓说要给杨可晴个惊喜,所以元槿只说是家人找她有事,没有说是蔺君泓来接她。
待到出了沧海阁,她便依着约定,直接往大门外行去。转了个弯儿,便见到了早已等候的繁盛。繁盛护着她走过了个无人的小巷,就见到了早已等候的蔺君泓。
只不过这次蔺君泓没有骑马,而是坐车。车子很宽敞,坐四五个人绰绰有余。
元槿上去后,看他坐在左侧,她就挨着右侧坐下了。
蔺君泓看着她刻意远离的样子,笑了笑,并未多言。
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车子一路驶进了端王府,元槿才察觉有异。惊诧地撩了帘子往外看,奇道:「怎么来了这里?」
蔺君泓问道:「怎么,不喜欢?」
「不是。」元槿解释道:「我想着既是挑选礼物,应该是去选购东西的地方。比如,锦绣阁。」
她之所以提起锦绣阁,是因为上回蔺君泓亲自给她挑选礼物,便是在那里给她购置了一身裙衫。
蔺君泓看她并不是排斥来端王府,心下欢喜。面上不动声色,懒懒地道:「锦绣阁是打扮女儿家的地方。我可没那兴趣花费心思在旁人身上。」
他意有所指地说完,一转眼,却见元槿已经跳下了车子,正笑着朝他招手。
怔了怔后,端王爷不由有些挫败。
……这丫头。
怎么他好说歹说,她都半点不多想。
要是旁的女人,恐怕他透出一丁点儿的苗头都要欢喜半天了。
偏偏看上了个这么冲钝的。
他也真是……
端王爷默默地给自己鞠了一把同情泪,认命地跟着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