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尹的神色很平静,走近了,躬身行了一礼:「不知殿下何事传唤?」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来了?」大表哥说着,将手中的酒杯斟满,推了过去,「来,先把这杯酒喝了。」
昭尹的眉头似乎皱了一下,「回殿下,臣弟不会喝酒。」
「是不会,还是不肯啊?」大表哥说着使了个眼色,那些少年们就围拥上去,七手八脚的将昭尹抓住,强行撬开他的嘴巴讲酒灌下,昭尹被呛到,跪在地上咳嗽不止站不起来。众人哈哈大笑。
我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到,不敢相信我的大表哥,一向温文尔雅有仁厚之名的昭荃太子,竟有这样可怕的一面,用不入流的手法,去欺负自己的弟弟!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昭尹?为什么要欺负他?
世人皆知舅舅最喜欢大表哥,不但一出世就封他当了太子,而且这么多年来始终恩宠有加,区区一个不知名的宫女所生的昭尹,根本不可能威胁到他的地位,他为何还要打压他?凌辱他?
大表哥拿起酒壶,施施然的走到昭尹面前,然后倾斜壶身,任由酒水从壶嘴流出,淋到昭尹头上。
昭尹本待反抗,但旁边有人狠狠压住他的手脚,令他无法动弹。於是琥珀色的酒水就从他精心梳好的发髻上流下去,淌过他的脸和脖子,一直流进衣服里。
大表哥将他头上的白羽玉冠缓缓拔出,笑了笑,笑的温柔、温文、温润——一如外界描述的那样,「这顶玉冠很漂亮啊,听说晴姑娘她为了做这顶帽子,可是拔了七七四十九只白孔雀的毛,缝了整整七个月,又找到一块毫无瑕疵的汉白玉,才得以完成……这么巧夺天工的东西,不是一般的人戴得了的,戴不得,却要强戴,可是会折福的哦……」
昭尹被强按在地上,却依旧仰着头不肯垂下,眼睛深黑,声音低哑:「臣弟……不知道殿下的意思……」
大表哥脸色顿变,什么话都没再说,只是将那顶玉冠丢到昭尹的头发上,然后抬脚,踩下,狠狠压碾……
玉冠本是羽毛编成,本就轻软易破,哪经得起他这般蹂躏,很快就扭曲变形,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大表哥扬袖而去,那些少年们将手中的残酒也尽数泼在了昭尹身上,大笑着离开。
夕阳血般殷红,昭尹伏在水光潋灩的露天木台上,一动不动。
他的头发乱了,他的衣服湿了,他的玉冠……碎了。
我定定地看着其实不过一丈之遥的他,却像是隔着浮生的距离看一只受伤的野兽。
纵然平日里全无交情,但见到这种事情,心底还是觉得好生难过——昭尹他……太可怜了……
这时熟悉的脚步声轻轻地传过来,义兄进来了。
他走到我身后,低声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了吧?」
我深吸口气,才正色道:「告诉我,我能做些什么?」
「昭荃此人表里不一,虚伪小气。他上个月想要一顶新帽子,所以派人去京都最有名的晴儿坊订制,但晴姑娘以手头有昭尹的活为由拒绝了他。於是他就对昭尹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一顶帽子,都锱铢必较,更何况其他?再加上王氏嚣张跋扈,结党营私,排除异己,若真被昭荃当了皇帝,他会怎么对义父?」
「所以?」
「所以……」义兄的手伸了过来,缓慢,却又沉稳地按住我的肩膀,将我转过身去,「你想不想让父亲重新振作,回到他应该去,也最能施展自己才华的地方?」
他的声音里有种奇异的煽动力。
我的眼中就依稀有了眼泪。
嘉平二十五年,我在父亲欣慰的目光里,出嫁了。
我嫁的那个人,就是昭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