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2)

祸国 十四阙 8962 字 1个月前

新相

这世上有个词,叫「天道人事」。

天道人事不可违背,意谓大势所趋。

以往看见,也不过是当寻常的一个成语记了,理解了,便丢诸脑后。世上的或语很多很多,但人的一生中真能亲自经历的,其实很少很少。

可当姜沉鱼看到那封署名为「姜仲」的请辞书时,脑海里第一个反应起来的词就是——天道人事。

继画月最终顺利诞下了新野,母子平安之后,又一桩困扰她许久的难事自动在她面前解开,不复存在。

但比起画月来,事实上,姜仲才是她的心结。因为,对於姜画月,姜沉鱼有的只是怜悯和珍惜,无论画月怎么嫉妒她怨恨她,那都是画月单方面的感情,姜仲则不同。对这位养她生她栽培她在她身上倾注了无数心血也寄托了很大希望的父亲,姜沉鱼的感情非常复杂。

一方面,她厌恶他的人格,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姜沉鱼既然不肯盲从,就注定他们不是同路人。

但另一方面,骨血至亲,毕竟不是说决裂就决裂,说分道扬镳就可以分道扬镳的。

因此,如何处置自己的父亲,就成了她最头疼的一件事情。虽然她也说过一切秉公办理,但真要实际操作起来,却十分艰难,更何况有些事情不是发生了就可以彻底过去的——比如说,杜鹃。

回城事毕后,虽然姜仲寻了个机会将卫玉衡招回帝都,且杜鹃也跟着他一起回来了,但姜仲终究没有认这个女儿,杜鹃的身份还是得不到承认。原本姜沉鱼还为这个烦恼了一阵子,但当她去卫府看望杜鹃时,却发现身为当事人的杜鹃自己反而想得很开,理由是——「这么痛苦的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人跟着遭罪。我已经很不幸了,但我起码可以让始终被蒙在鼓里、毫无过错的母亲,避开这种不幸。所以,我不会认祖归宗的,我也不屑认祖归宗。」

「那么,你以后怎么办呢?难道就一直这样下去吗?」

杜鹃将一双毫无光彩的眸子对准她,最后轻轻一笑: 「我不会停止报仇的。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然后,寻找每个可能的时机,扳倒姜仲。就算报不了仇,我也要恶心着他,让他愧疚,让他头疼,让他时时刻刻记着——他曾经做过多么卑劣的事情。」

那就是杜鹃的选择。

姜沉鱼觉得她其实没有说真话,但是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只能放弃。

也许,比起自己,杜鹃对父亲的感情更加复杂吧。

如今,姜沉鱼在灯下,捧着这本折子,看了很久很久,最后抬起头,命令道:

「宣右相。」

罗横立刻出去宣旨: 「皇后宣右相觐见。」

片刻后,姜仲缓步走进书房: 「老臣参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丞相可否明说一下辞官的原因?」姜沉鱼将折子递还给他。

姜仲却没有伸手接,依旧弓着身子道: 「一切都如书中所言。」

「丞相正值壮年,正是为国效力的大好时候,怎就厌倦了纷争,要求归隐呢?」

姜仲抬起头,注视着她,片刻后,轻轻地笑了: 「皇后在怀疑老臣?皇后觉得老臣是在以退为进?或者另有图谋?」

姜沉鱼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变得越发深邃了。

姜仲收了笑,脸上露出落寞的表情,长长一叹: 「皇后,能否屏退一下旁人?」

姜沉鱼沉吟了一下,命令道: 「我与右相有话要说,你们全都退下吧。」

宫人应声退下。偌大的书房,瞬间变得冷冷清清。宫灯的光,也不像平日里那么明亮,一眼望去,只觉哪里都是阴影幽幽。

而在重重阴影里,姜仲高瘦的身躯看上去竟有些佝偻,再细看,鬓角也有了些许银丝。

父亲老了……姜沉鱼忽然发现,就在她与他冷眼相对的这段时间里,父亲在迅速苍老,才不过一年时间,就彷佛老了十岁。

「沉鱼……」在她沉默的打量中,姜仲缓缓道, 「你母亲她……快不行了。」

「什么?」姜沉鱼震惊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先别急,坐下,听我慢慢说。」

姜沉鱼又慢慢地坐回去,一只手忍不住去捂胸,感应到自己的心脏,在不受控制地狂跳。

「你母亲的身体一向不算太好。从去年开始,就经常觉得头疼,但休息一会儿就好,因此没太放在心上。但到了上个月,她头疼再次发作,并陷入了昏迷,我请京城的名医为她诊治,都说她的头风病已经很严重,需先饮麻沸汤,再以利斧切开头颅取出风涎才能治癒。但此方风险极大,稍有差池立死。所以,你母亲怎么也不肯医治。」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现在才说?」姜沉鱼再次站了起来。

姜仲笑笑,笑容里有苦涩,有尴尬,有感慨,还有包容: 「你掌权伊始,根基不稳,日理万机,际母亲怕你分心,所以,不肯让我告诉你。」

又是……自己的错么?

这段时间,她有太多的事情,太多的决策,太多的行动……但,那么多事情,那么多决策,那么多行动,却没有一样,是跟母亲有关的。

也就是说,她顾了自己顾了姐姐顾了心上人甚至顾了天下,却独独疏忽了自己的母亲。

天啊……天啊……天啊……这个打击着实不小,令得姜沉鱼的身子一下子抖了起来,不得不按住书案,才能支撑自己勉强站立。

姜仲眼中依稀有泪光闪烁,低声道: 「沉鱼,你父我的确不是好人,一生沉迷权势,为了整个家族的利益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可以牺牲,但是……我真的……挚爱你的母亲。权势可以说,比我的一切都要重要;但你母亲……却是我的生命本身。你能理解吗?」

姜沉鱼拚命点头。的确,父亲一生做错了太多太多事情,但唯独对母亲,却是专一深情。

「所以……我们都做错了,不是吗?若早知你母亲大限将至,最多只能再活三年,我之前训练什么死士铲除什么异己玩弄什么权术争夺什么利益?花大把大把的时间在那些无用的事情之上,而没有好好地在家多陪陪她,还与自己的女儿怄气,弄得你母亲夹在你我之间左右为难,平添许多白头发……」

姜沉鱼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羞愧地摀住自己的脸。

「所以,我决定放下一切,剩余三年都陪在你母亲身边。她生平最引以为憾的事情就是碍於身份的缘故始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能游遍天下名山,尝尽天下美食。我决定在未来的三年里,把她这个遗憾一一补上。」

姜沉鱼颤声道: 「父亲……你要出门?」

「嗯。」

「你……要带母亲一起走?一走就是三年?」姜沉鱼急了, 「父亲你把母亲带走了,那我、我怎么办?」

「我们会偶尔回来看你们的。」

「可是……」

姜仲打断她:「沉鱼,你……不是小孩子了。」

姜沉鱼一震。

姜仲凝望着她,声音温柔而哀伤: 「你身上,穿的是皇后的凤袍;你桌上,搁的是图璧的玉玺……你,不是小孩子了。」

「所以,我就没有陪在母亲身边的权力了么?」姜沉鱼流着眼泪问。

「沉鱼,让你母亲开心点吧。她,已经守了你十五年了,不是么?」

姜沉鱼的心沉了下去。伴随着深深哀痛一起来至心头的,是熟悉的厌恶——对自己的厌恶——她……又开始自私了……永远只先考虑自己的感受,昕以,当父亲说要带母亲外出游玩时,第一反应就是不行,那样自己岂非就见不到母亲了、却没有站在母亲的立场想一想:她盼望能出去玩,可是盼了整整一辈子啊……连父亲,那个对权势在乎到可以牺牲自己女儿、无视骨肉幸福的父亲,都肯为了母亲而放下苦心经营了一辈子的权力,难道自己,号称最乖巧最孝顺最让母亲放一从来没惹她生过一次气的自己,还不如父亲么?

姜沉鱼咬住下唇,看着面前一丈远的父亲,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拿起书案上的玉玺,缓缓地、沉重地盖在了奏折之上。

尘埃落定。

王印鲜红如斯。

图璧六年秋,右相告老,请辞还乡。后泣允之。

越日,新相诞生,是谓冰璃公子——薛采也。

「最近的书生很不安分啊。」

百言堂内,绿子摇着扇子缓缓道。

其他六子一听此言,全部笑了,笑得很诡异。

正在批阅奏折的姜沉鱼闻声抬头,不解道: 「怎么回事?」

绿子总算引起皇后的注意,连忙收起扇子回禀道: 「皇后娘娘可知为何这几日薛相都没有来参加我们的例会么?」

他这么一说,姜沉鱼倒想起来了。薛采已经足足有七天没有来书房,每天只在早朝时匆匆露上一面,然后就消失不见,而今天更过分,连早朝都没有来。

「他在忙什么?跟书生不安分又有什么关系?」

「回娘娘,是这样的。」褐子笞道, 「薛相虽然成名甚早,四海皆知,但毕竟之前家中出了那么大的变故,后又被贬为奴。如今恢复宫籍,但年纪太过幼小,就做了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丞相,民间议论纷纷,更有吴淳、陈隆两书生带头公然反对,在街头设台批判时政,煽动百姓,越闹越大,如今每日里都有上百人特地赶去旁听。」

姜沉鱼的眉头微蹙了一下: 「竟有这等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我知晓?」

「呃,这个……」褐子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 「是薛相说皇后日理万机,不得以这种小事前去打搅,他自会处理妥当……」

「那他处理妥当了吗?」

此言一出,七子们彼此对视一眼,又发出了之前那种诡异的笑声。

他们如此反应,必定是事情已经解决,否则神情不会如此轻松。姜沉鱼看在眼里心里清楚,但脸却沉了下去: 「他说什么就什么,究竟他是你们的主子,还是我是你们的主子?」

七子连忙纷纷离座下跪,齐声道: 「皇后请恕罪!」

姜沉鱼稍作警告,见好就收: 「起来吧。给哀家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情?花子,你说。」

被点名的对象原本一直坐在座位上,恼袋一垂一垂地打瞌睡,被乍然叫道,整个人一激灵,无比茫然地站了起来: 「啊?什么?」

姜沉鱼忍俊不禁,失声一笑。

而见她笑,七子们也都纷纷放下心头重石,跟着笑了。

颐非见众人笑,更不明白了,极为狼狈且无辜地睨着大家,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该吃饭了?」

满堂哄笑。

姜沉鱼莞尔道: 「算了,你先坐下吧。紫子,你口才最好,你来说。」

「是。」紫子躬身行了一礼,也不罗嗦, 「薛相知道此事后,就乔装过去混在人群里听那吴淳、陈隆说了一天。第二日,当吴淳、陈隆刚摆上台子想接着说时,十二铁骑突然出现,清一色的白衣怒马,而且马辔上全都绣有白泽图腾。围观的百姓看见这幅景象,又晾又畏,纷纷散开跪拜。十二铁骑到得台前,呈扇形排开,跟在他们后面的,就是骑着一匹汗血宝马的薛相。」

「先声夺人,这一招下马成做得不错啊。」姜沉鱼一笑,薛采耶家伙,竟然敢带着公子的图腾到处招摇,真是越来越无耻了!不过,白泽在璧国百姓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用它亮相,效果的确极好, 「后来呢?」

「薛相扫了吴淳陈隆的台子一眼,冷冷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卷轴,策马走到街旁的一家酒楼前,一拍马脖飞身而起,将那卷轴抖开,挂在了匾额上,再翩然落下,稳稳地站到了地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身姿之灵动,手脚之利落,郡令人叹为观止……」

紫子还侍赞美,姜沉鱼哭笑不得道: 「够了够了,哀家夸你口才好,你就加这幺大串修饰词的,又不是真个让你说书……快切正题!」

「是是是。微臣失言了。微臣改。」紫子窘迫地笑笑, 「在场众人抬头一看,只见那卷轴上写了『鼎烹说汤』四个大字。」

「薛相挂完条幅后,回身,冷眼扫视了一圈,高声道: 『古有尹相背负鼎俎为汤烹七炊,以烹调、五味为引子,分析天下大势与为政之道。汤王由此方知其有经天纬地之才,遂免其奴隶之身,奉为右相,自此开创商朝盛世繁华。薛采不才,借古人三故,行现今之事一一在此设下擂台,七天之内,无论是谁,只要你觉得际比我更有实力做璧国的丞相,就来挑战我、击败我,我愿将相位拱手相让,决不食言!」

姜沉鱼听闻此言,心中不知是好笑还是震撼。耶个六岁就敢对燕王说「燕乃国中玉,吾乃人中璧,两相得宜,有何不妥」的薛采;那个七岁就敢怒叱帝王宠妃「区区雀座,安敢抗凤驾乎」的薛采;如今在大街上公然接受书生挑衅并摆出擂台自比伊尹的薛采……无论经历了多少挫折,冰璃还是那个冰璃,铮铮傲骨犹在,未有丝毫改变啊……紫子说到这里,露出钦佩之色,感慨道: 「薛相此举很快就流传了出去,各地文人豪客纷纷赶赴帝都,有大胆者真的上前挑战,薛相年纪虽小,但博闻强记,雄辩滔滔,舌战群儒,面对诸人诘问从容应对,侃侃而谈,纵横捭阖,游刃有余,令得众人尽皆失色,尤其是吴淳、陈隆二人,到得最后,羞恼道: 「就算你才华盖世、经略滔天又如何?别忘了,你父和你爷爷是逆臣!是反贼!是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是妄图颠覆图璧江山的千古罪人!你身为他们的子孙,竟能担任璧国的丞相,这岂非是鼓励天下所有人尽情造反么?反正就算造反不成,自己的孩子也还能当官。任你为相,将千秋律法置於何地?将皇族颜面置於何地?将社稷江山又置於何地?」

这一番质问,连姜沉鱼听得都变了脸色。这一招的确够狠,搬出陈年旧账,再用「造反」二字压之。要知道千古帝王最忌讳的就是造反,最不能容忍的也是造反,因此对於谋逆作乱的后果,也是一再警告申明——造反者,株连九族,必死!这才得以警慑天下,要乖乖听话,不要妄起反心。

不过……她虽然吃惊,却不觉得担心。因为,如果是薛采的话,就肯定能解决掉这个难题的吧……心中就是有这样的信心呢。

果然,紫子接下去的话就充分验证了这一点: 「薛相听后,面不改色,冷冷一笑道: 『我父与我爷爷昕做的错事,与我何干?』陈隆道:『难道你不知父债子偿么?』薛相道: 『若你非要这么说,那么,你们的祖先也造反了,你们又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

姜沉鱼惊讶: 「什么?他们也是反贼之子么?」

「啊?」姜沉鱼一惊之后,却是叹服, 「他莫非是要?」

「回娘娘,薛相此言一出,旁听的大众全都很惊讶,跟娘娘一个反应。而那陈隆立刻跳了起来,暴怒道: 『你胡说!我祖上三代都是清清白白的读书人,哪里造过反了?休要血口喷人!』薛相冷笑道: 『祖上三代没有?那么十代?二十代呢?别忘了当年的陈胜吴广,大秦就是亡在他们手里的。』」

姜沉鱼闭了闭眼睛——她就知道……连陈胜吴广都搬出来了……

「陈隆听了更怒: 『什、什么?陈胜吴广跟、跟跟我们有何干系?』

薛相道:『你们同姓,追溯干代,必是同根。』陈隆道: 『就算、算是我们的先祖,他、他们那是替天行道!秦二暴政苛刑,搞得民不聊生……』薛相打断他: 『哦?这个时候就不讲究千秋律法、皇族颜面与社稷江山了么?』陈隆道: 『你、你、你……』」

描述到这里,姜沉鱼轻轻一叹: 「紫子,你顺着说就行,不用连他们的结巴都模仿出来。」

百言堂内又是一阵哄笑。

他们平日里大概是揶揄惯了的,因此紫子虽然窘迫,却并不羞恼,依旧好睥气地笑笑道: 「是。微臣改。总之陈隆等人说不过薛相,气个半死,而薛相最后,环倾众人,缓缓道: 『历数千秋,每朝每代,都出过反臣,都出过逆子,他们做错了,就得受罚,但若因此就剥夺其后人的助勳,就真正可笑了!没错,我父我祖做了错事,但他们究竟是为什么错的,大家心知肚明。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非要说我薛家有罪,我薛族亏欠了图璧的话,那么,任我为相,岂非就是最好的赎罪方式?如果你们认为我薛采能力不足,不能为相,就用事实来证明这一点,但要说其他什么出身、年龄之类的呋浅理由,我通通不服!七日已毕,你们已经输了。不过我知道你们还不服气,没关系,我会再给你们机会,每年的今天,我都会在此设席,天下人都可以来试。但,仅是这么七天。其他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若再被我听见有人妄议朝政、诋我名誉,斩!』最后一个斩字说得是掷地有声,楼上楼下,再无人敢出声,一片沉寂。」

姜沉鱼想像着当时的画面,不禁向住道: 「若我也在场就好了,真想一睹薛采当时力压群雄的风采唰。」

紫子叹道: 「七子中只有我昨日亲自去了,看到了最关键的那一幕,真的是觉得……我朝能有薛相,实在是天下至福啊。」

姜沉鱼想到一个问题: 「等等,你说昨日你去看了,也就是说,七日之期,到昨日已经结束了。那为何薛采今天也没来呢?」

一旁的绿子「扑哧」一声,关了出来,其他众人也都再次露出了那种诡异的笑容。

听到这里,姜沉鱼算是明白了,他们笑,不是因为薛采舌战群儒凯旋归来,而是还发生了其他事情,并且,那事情必然是让薛采倒了霉的。想到这里,不禁越发地好奇了起来:「快说!他怎么了?」

紫子道: 「回娘娘,是这样的——薛相设台的时辰安排是午时到戌时。昨日到了戌时,本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就在陈隆等人哑口无言之际,一个玉面书生突然抱着一把琴,进了酒楼,公然要与薛相比琴。」

「什么?」姜沉鱼懵了一下,想起一个问题:薛采会弹琴吗?

薛采虽然是个神童,文采武功都很了得,怛也不是事事精通的,比如弹琴,就从来没见他弹过。

「薛相他……不会弹琴。」紫於说出了答案。

果然如此……姜沉鱼隐约有些猜到众人为何笑成这样了。

「因此,那书生说要同他比琴,不止薛相怔了,周遭昕有的人都怔了。薛相皱眉道:『你说什么?』书生道: 『我要与你比琴。丞相不是说,这七日内无论谁来挑战你都可以的么?我,就来挑战看看丞相的琴艺。』」

一旁被惊醒后就没再瞌睡的颐非听到这里,转动眼珠, 「哦」了一声,窃笑道: 「有趣,有趣,这个有趣!堂堂璧国的丞相要是连弹琴都不会,确实有失风雅啊……」

姜沉鱼瞪了他一眼: 「这种歪理你也说得出来?哀家要的是一个能处理政事的丞相,不是一介乐师。」

紫子道: 「事实上,当时大家都是那么想的,都觉得那书生莫名其妙,心想着这么无聊的要求薛相肯定不会理会的,但是薛相看了那书生一眼,冷冷一笑:

『好。』」

「他答应了?」这下子,倒真的出乎姜沉鱼的意料了。

「是的。薛相答应了,不仅如此,他还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如果我不答应你,你肯定会对外宣称我设下的擂台有漏洞,如此有漏洞的比赛规定,比出来了,也根本做不得准算不得数,从而进一步将我这七日来的辉煌成绩全部抹杀——_对么?』那书生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薛相继续道: 『所以,我绝对不会如你所愿。你要比琴是吧?来啊!那就来比吧!』」

姜沉鱼虽然知道薛采最后肯定会赢,但听到这里,一颗心不禁也紧张了起来:

「他不是不会弹琴吗?」

「回娘娘,薛桐的确不会弹琴,对方肯定也是摸清了他这一点,所以才敢上门挑衅有恃无恐。因此,那书生坐下,摆好古琴道: 『先说好,琴之一技,高低悬殊若是很大,自然很好判断,但若水平差不多,就难以论断。你我要如何分清这其中界限?』薛相道: 『你说。』书生道: 『好。我的意见是,在场一共七十九人,我们弹得如何,就让这七十九人来评,最后谁的支持者多,谁就赢。如何?』薛相道: 『可以。』」

姜沉鱼叹道: 「真难为他了,这种条件都答应。谁不知道那些去看热闹的人,其实都是抱着看他输的心态去的,就算他真能弹得和那书生一样好,恐怕众人抱着看好戏的卑劣心理还是会投他输的。」

「是,做臣也是这么想的,因此在一旁看得无比着急,上前劝阻,薛相却根本不理我,迳自走过去坐到了书生对面,道: 『此处无琴,我也用你的琴可好?』书生道: 『好。』薛相道: 『那么你是客,你先弹。』书生应了,就开始弹奏……」

「他必定弹得很好。」姜沉鱼断定。

紫子却摇了摇头。

「咦?难道他弹得不好?」

紫子又摇了摇头。

姜沉鱼正在奇怪之际,紫子道破真相: 「事实上……他根本没弹得起来。他刚拨了两个音,羽弦就断了。於是他只好换了琴弦重来,但拨几个音后,弓弦又断了。

他再换弦,角弦断了……总之就是他只要弹上三四声,就必定断一根弦,断到最后,拍案而起道: 『薛采,你在我琴上做了什么手脚?』薛相道: 『这可是你的琴,弦也是你自己带来的。』书生道: 『但在我弹奏之时你却暗中用内力震断琴弦,这算什么?』薛相一笑: 『比试而已。如果你不服气,我弹奏时你也尽管来震好了。』书生怒道: 『我根本不会武功!』薛相道: 『很好,我也不会弹琴。』书生道: 『那你输了!』薛相道: 『凭什么?你这种连弹都弹奏不了的琴艺也能算赢么?』书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