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2)

祸国 十四阙 6980 字 1个月前

第十二章 初见

姜沉鱼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熟悉,分明是过往的经历,在这一刻,悠悠重现……

图璧二年,父亲的五十寿宴,府里来了好多宾客,她和其他女眷坐在内室正闲聊时,嫂嫂忽的雀跃道:「啊,淇奥侯来了!」

当时在场的大概有七八位女眷,闻言全都凑到了窗边,掀起帘子往外看。唯有她,依旧坐在原地不动。

嫂嫂打趣道:「瞧你们这些轻佻的丫头,再看看我们家沉鱼,就她一个沉得住气的。」

她淡淡一笑,心里不以为然。彼时,姬婴二字,於她而言,尚不过是传说里的一个名字,纵使外人夸的有多天花乱坠,也只不过是隔着遥遥红尘外的一朵白云,因为没有交集,故而就不会刻骨铭心。

然后,钟鼓声起,外面的宴会正式开始了,丫鬟们进来引女眷到偏厅用餐,正吃的开心时,听闻外头一阵喧闹之音。

派了一个丫头出去探究竟,回报说是薛怀大将军的义子薛弘飞突然借拜寿为名,提出要与府里的侍卫们比武。

女眷们一听,顿时坐不住了。薛怀号称四国第一名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威名赫赫,是如天神般的人物,奈何年纪有点大,但是他的那个义子,却是文艺武功皆得其真传,而且少年虎将,相貌堂堂。因此,众姑娘们一听说他要比武,都想去看。

嫂嫂李氏见劝阻不了,加上自己也颇为好奇,只好同意,当即领着这群姑娘们绕路进了会场旁的小楼,从二楼的窗子看下去,正好可以把场内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姜沉鱼虽然并不多感兴趣,但毕竟事关父亲的颜面,当即也站在了窗旁观望,见下面的空地中央站着一个人,身形高大,一身黑衣在风中不住的飞扬,显得英姿飒爽,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薛弘飞了。

而父亲坐在主座,温声道:「久闻薛三公子武艺过人,大有直追薛将军之势,我府内都是些粗人莽夫,又怎会是三公子的对手,这武,呵呵,不比也罢。」

薛弘飞冷笑了一声,「姜丞相何必自谦,谁不知道丞相虽然自己不懂武艺,但却最是精通训武之术,培养了一大批绝世高手。丞相如今推辞,可是故意藏私?」

父亲面色微白,场内的气氛有点僵,在座百官也都放下了酒杯默不作声地看好戏。自薛家帮着昭尹登了基,且一举铲除了最大的敌手王家后,就大权在手,新王对他们也忌惮三分。如今当着姜仲如此挑衅,显然已是不将姜家放在眼里。

一旁的薛肃开口懒洋洋道:「三弟你这就是不对了,右相寿诞,欢欢喜喜的大好日子,你非要比什么武呢,打打杀杀也不好看啊,还不快向右相赔罪。」

薛弘飞应了一声,抱拳道:「我是个粗人,不怎么会说话。如果有得罪之处,还望丞相大人海涵。」

父亲面色稍缓,正想说些场面话将此事带过,却听他又道:「只不过,我们璧国向来尊崇文武双修,我久慕相府之名,满心期盼着与高手切磋一二,也算是给大家助助兴,添个乐子,让这寿宴更热闹些,没想到……呵呵……」最后那记笑音,又是轻佻又是傲慢,嘲讽意味十足,直教在场众人心悬。

嫂嫂啐了一口,怒道:「这个薛弘飞,好生狂妄,真把自己当薛家的三子了不成?就算是他爹今儿亲自来了,也不敢如此跟公公说话,更何况他还只是个义子,没个官衔在身的……」

姜沉鱼在心中暗暗叹气:正是因为没有官衔在身才敢如此忌惮,因为算准了父亲怎么管也管不到他头上啊,也正是因为他只是个义子,因此万一闹得不可收场时,大可以牺牲这个义子,说一句管束不当。薛怀虽然没有来,但若没有他的应允,薛弘飞也断断不敢在父亲的寿宴上如此嚣张。看来,薛家真的是想要打压姜家了……

眼看着场内局势紧张,人人面色凝重之际,却忽有一声轻笑,低低的响起,分明音量不高,但传入耳内,却是那么清晰,那么柔和,像是在耳边笑一般。

她下意识的寻找那个声音,就那样——

看见了姬婴。

姜沉鱼想了起来,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姬婴时的情形。

姬婴坐在父亲右手边的第一个客席之上,戴着高高的玉冠,穿一袭缕有银丝的白袍,在乌压压那么多人的寿宴上,本算不得起眼,然而,等她把目光落到了他身上时,就好像天上的星光和四周的灯光也全跟过去罩住了他,他的白袍散发出玉一样的光泽,令得整个人看上去,如梦似幻。

没错,那就是她第一次看见姬婴。

姬婴沐浴在明亮却又柔和的光线里,轻轻挑起他英秀飞扬却又不失温和的眉毛,用眼神微笑:「真巧,淇奥对薛三公子的武艺,也是慕名已久了。」

女眷们雀跃道:「侯爷真是个大好人,帮右相解围呢!」

果然,薛弘飞闻言,转向他道:「怎么?难道侯爷有兴趣与在下切磋么?」

姬婴用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的拂了下玉冠的带子,浓密的睫毛下,笑得三分柔三分淡四分自如最终汇聚出常人都模仿不来的十成优雅:「切磋倒也谈不上,众人皆知我的武功稀疏平常,又怎敢班门弄斧,倒是最近在研习箭术,受获颇多,想向薛三公子讨教一番。」

此举大大出乎众人意料。

虽然姬婴极负盛名,文武双修,六艺全能,但是,真要说武功有多了得,却也未必,更何况薛弘飞最拿手的就是箭术,千军万马里射敌首犹如探囊取物一般。姬婴竟要和他比射箭,不是自找死路么?

女眷们无不担心,七嘴八舌道:「哎呀呀,侯爷真的要和薛弘飞比箭?万一输了怎么办?」

「恐怕不是万一,而是必输无疑吧……听说薛弘飞的箭术,比薛怀将军还要好呢!」

「我也听说过,他能把天上的大雁射个对穿!」

「啊?这怎么办?人家不想侯爷输啦……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呜呜……」

姜沉鱼在一旁听着她们的话,心里想的却是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因为,刀剑无眼,比武说是切磋,点到为止,但生死相搏时磕磕伤伤总是难免。而比射箭则不同,射的都是旁物,不需见血,无论比试结果如何,双方参与的人都是安全的。只不过,淇奥侯在大家心中威望素高,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的话,犯不着淌此浑水,弄得自己落败低人一头。他敢这么提议,应该是算准了自己会赢……

她凝望着那个坐在百官之中轻袍缓带、面如冠玉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有点好奇,有点探究,然后,默默的生出期待。

场内,薛弘飞听了姬婴的话后,放声而笑,「好啊,不知侯爷想怎么个讨教法?」

姬婴刚待开口,另有个声音突然冒了出来,尖声道:「且慢!」

姜沉鱼侧头一看,又是一惊——

父亲右手边坐的是姬婴,左手边坐的是薛肃,那声音就是从薛肃的席上传出来的,不过,说话者不是薛肃,而是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小小童子。

如果说,姬婴坐在那里,像一朵昙花,含而不放,要等人目光略及处,才会绽现他的绝世风华;那么,那小小童子却截然相反,他坐在那里,就像一道雷电,惊心动魄,锋芒毕露中尽展倾国明锐。

不是别个,正是薛家那位了不得的小神童——薛采。

薛采仰着脑袋笑了笑,眉宇间有着远超年纪的聪颖,却又留着三分的烂漫天真:「两位大人,说起箭术来,真不巧,小采也兴趣正浓呢。」

薛弘飞哈哈笑道:「我就知道一说到射箭,你这小鬼就肯定坐不住了。说吧,这回你又有什么歪主意?」

女眷们议论道:「那个就是将军府的小神童?啊,他长的好可爱啊!」

「听说他上月跟着皇上去秋狩,当着皇上的面射死了一只大老虎,是不是真的呀?他才几岁啊,这么个小身板的,竟那么了得?」

「这下有好戏看了,且听他怎么说。」

场内,薛采起身站了起来,朝姬婴拱了拱手道:「小采无礼,斗胆恳请为侯爷和三叔叔的比试当施令官。」

「哦?」姬婴目光闪动,「怎么个施令法?」

「但凡说到比箭,一直以来,都只是射射草耙,或者猎猎动物,无趣的很。今日既然是右相大人的寿诞,自然要比的与众不同,更加精彩才是。所以,我要出三个考题,然后,你们顺着我的题去射,谁最应题,就判谁赢,如何?」

薛弘飞笑道:「看吧看吧,就属你主意最多。我当然是无所谓,就怕别人说你是我的侄子,偏袒我。」

薛采哼了一声,傲然道:「我薛采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会在众人面前行私?侯爷,我此番跟父亲一起来为右相祝寿,事先完全不知三叔想和相府的高手比武,更不知侯爷会主动参战,要求比试箭法,因此,我所出的考题,也不曾事先透露给三叔知晓,等会裁判,自然是秉公而行,你信是不信?」

他明明只有五岁,却在众目睽睽下说出如此慷慨激昂的话,倒令在场众人纷纷心折,更有好事者,当场拍起掌来。

姜沉鱼捂唇一笑,这位神童,果然是人小鬼大,哎哎,如此早熟多智,又如此显赫背景,将来不知会了不得到什么地步呢。

她在那边笑,但一转眉间却又惆怅的想起——是了,这些都是两年前发生的事情了,事实上,两年后的事情她此刻已经知道了,这位惊采绝艳直教所有大人都黯然失色的小小童子,已经被拔了翅膀,磨了棱角,由极贵贬为极贱,再不复当年风采了……

她忽然变得很难过,再去看场内发生的一切时,只觉,灯光摇曳,风声呜咽,他们都离她那么那么遥远……

光影交错的会场内,几个家仆抬着箭靶放置到距离起射处十丈远的空地上,然后又在起射点和箭靶间拉了根绳,绳上依次悬挂了五盏灯笼,在晚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

薛采竖起一根食指道:「第一题,就是要两位大人一箭过去,不但要正中靶心,还要将这五盏灯笼全部射破。如何?」

女眷咬耳道:「这题出的好刁,也就是说要让那支箭射过去时,刺穿所有的灯笼,最后再射中靶心?」

「是啊是啊,这些灯笼摇来摇去的,就算射中了它们,恐怕箭支再飞到箭靶那时就歪了。」

底下的百官们也纷纷交头,在一片嗡嗡的低谈声里,薛弘飞朗声一笑,喝道:「取我的弓来!」

两名士兵立即扛着把半人多高的大弓上场,弓身乃以上等牛角制成,涂以黑漆,雕有一只银鹰,被火光一照,极为炫目,未见其技,光见其弓,便已先令人望而生畏。

薛弘飞手臂一长,接过大弓,士兵递上一支四羽桦木箭,他以拇指勾弦,食指和中指压住拇指,稍加用力,弓如满月,未待众人叫好,只听一声嗖响,流星直射,白羽扬起笔直的弧光,朝五盏灯笼飞去。

噗噗噗噗噗,五下几是同声:第一声未停,第五声已起;第五声犹在,「咚」的一声,余音震耳,只见那支箭,已稳稳牢牢地紮在了红色的靶心之上。

再看绳上的灯笼们,犹在摇晃,看似并无任何不同,但取下来一瞧,每盏上面,都有一个小孔,边缘平滑之极,未见丝毫破损。

绝技如斯,掌声轰鸣。

女眷们惊叹道:「天啊,真是太快了,感觉跟做梦似的,眼睛才一眨,就射完了!」

「这个薛弘飞果然了得,箭上之功如此神奇,听说当年落魄的饿晕在街头,惊了大将军的马,大将军叫人拖他走,他死命地抱住马腿,无论那些人怎么打他都不松手。大将军最爱惜他的那匹战马,怕伤及战马,只好问他有什么心愿,他就说,要跟大将军征战沙场,报效国家。」

「那时候他才十一二岁吧,薛大将军怎会将这么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随口应了收在身边,没想到此人竟是完全不怕死,每次战役都直冲在前,杀敌最多的是他,受伤最重的也是他,薛大将军被他的骁勇所感动,遂收了当义子。几次封官,他却推卸,说是不求功名,只为报国。」

「现在还有这等精忠之士?」

嫂嫂李氏啐道:「哼,我看未必。他虽无官衔在身,但却当了薛怀的义子,那身份那地位,可比当朝一品都要风光了。你看他,竟这样跟公公说话,还和淇奥侯比武,当今天下,哪还有第二个官儿敢如此放肆!」

说话里,薛弘飞将长弓交给一旁的小兵,转身对姬婴笑道:「弘飞一时手痒,抢先射了,还望侯爷恕罪。」

姬婴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草靶上那支犹在颤动的箭上,然后慢悠悠的收回,惊叹的看着他道:「三公子果然是好箭法啊,婴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下面,该轮到侯爷了。」

姬婴带着几分感慨道:「婴自认做不到三公子那般干脆利落,只好拖泥带水一番了……」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缓步走到起射线前。

一左眉上纹了只小红龙的灰衣大汉,递上了他的弓。

姬婴的弓与箭都很普通,没有任何装饰,令得众女眷小小的失望了一番,但他从盒中取出的那只扳指,却是非常漂亮,并不若时下流行的象牙、玉石,而是取熟皮缝制,染成明丽之极的朱红色,依稀还绣了花,但距离太远,看不精细。

他戴上扳指,以拇指拉弦,用食指和中指压住拇指,然后轻轻一拉。

仿若琴师弹响古弦;

仿若霜露滴凝成珠;

仿若飞鸟掠出高林;

仿若动兔跳离牢穴……

轻灵、轻扬、轻盈。

箭支瞬间飞到了第一盏灯笼前,噗的刺入,正当众人的心为之一紧时,就突然停住了。

姜沉鱼诶了一声,暗道:不会吧!难道射到第一盏灯笼就停歇了?

然后就听嘭的一声,整盏灯笼突然炸开,火光里,一束火焰如龙般朝前激射,冲进第二盏灯内,又是一声炸裂,火龙继续往前,如此一连冲过五盏灯笼,最后飞到靶上,连着箭靶一起着了火,熊熊的燃烧起来。

在场所有人,无不被这一奇观震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场内静悄悄的,只听得见火焰燃烧的声音,和众人的呼吸声。

箭靶最后烧完了,啪的从架子上掉了下去。

姬婴这才摊了摊手,笑道:「婴献丑了。」

薛采率先拍手,被他提醒,其他人也跟着纷纷鼓起掌来。

薛采道:「真漂亮。侯爷知道在力量上不及我三叔,做不到像他那样箭身穿过灯笼毫不停滞且去势不衰,索性就借力使力,让第一箭停在了灯笼里,那箭头上想必抹了什么,一遇火焰,便膨胀炸开,於是箭头就借着爆炸之力继续前飞,如此一路射到了箭靶。」

姬婴淡淡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只说要让箭射破灯笼后再射中靶心,没说不让在弓箭上做手脚。我三叔既然能用当世数一数二的好弓来比试,侯爷自然也可以用特殊的箭支。你们两人都做到了我出的考题,本该算是平手,但是,我的命题是——必须要正中靶心,在这一点上,侯爷的箭最后虽然射到了箭靶,却不在心上,尽管现在箭靶烧没了,无从核实,但我刚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此题是你输——你服是不服?」

姬婴哈了一声,摸了摸鼻子道:「本以为会糊弄过去,没想到还是没逃过你的眼睛。好好好,我认输。」

他们两个,竟是一个判的严苛,一个输的痛快。

姜沉鱼看到这里,兴趣变得越发浓郁了起来。耳中听身旁的女眷们娇嗔道:「哎呀呀,那个小薛采好讨厌哦,侯爷分明射的比薛弘飞好看多了,怎么就为着那么小的缘故就判他输呢?」

「就是就是,薛弘飞那样射箭的,我们都看多了,可像侯爷那样射箭的,还是头回看到,怎么判他输啊!」

莺莺燕燕,一片不满。

姜沉鱼掩唇而笑,招来李氏好奇:「沉鱼,你笑什么?」

「没什么……不过,我觉得,此次比试,必定最后以平局收场。」

「诶?为什么?你如何得晓?」

「总之,嫂嫂你继续看下去就知道了。」她卖个关子,故作神秘,但目光却始终落在楼下的场地里,不舍挪移。

这时,薛采出了第二题:「古有神射手飞卫,收了个弟子叫纪昌,并命令他要先学会不眨眼才谈得上射箭。五年后,纪昌看着犁牛毛下面的蝨子,都大的像是巨大的山丘一样,一箭过去,正中蝨子的中心,而悬挂蝨子的犁牛毛却不断。至此箭术方成。由此可见,射远难,射微更难。我的第二题,就是——今日场上,你们任选一物击射,谁射的东西最小,谁就赢。」他越说越是得意,越想越觉得自己此题之妙,堪比飞卫,而且让比试者自己选物,对他们而言更是费神,难上加难……正高兴时,一记风声掠至。

说是一记,其实是两道,分别从左右两耳旁划过,然后叮的一声,发出颤音。

原来是两支箭在同一时刻被射出,而且贴着他的脸飞过,射中了他身后的屏风。

薛采的瞳孔在收缩,面色发白的站着。

薛弘飞哈哈大笑道:「没想到侯爷和我想到的竟是同一样东西——小采,你还站着干吗,还不扭头验收结果?不过动作可轻些,免得扯断了头发。」

两名侍从连忙上前,将屏风上的箭枝拔下,只见箭头上分别穿着一根头发,而那头发,依旧长在薛采头上,并没有断开。

不消说,这两支箭,自然就是薛弘飞和姬婴射的了。

楼上的女眷们看到这里,各个笑弯了腰:「哎呀呀,你看小薛采的表情,真是千年难见的精彩啊!他恐怕做梦也没想到,那两人竟敢对他下手吧!」

「从这点上看,薛弘飞和侯爷倒还真有默契,竟然同时想到了射薛采的头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失了手,今晚的喜宴可就变丧宴了!」

果然,薛采怒道:「这个不算!」

薛弘飞问:「为何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