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就是如此。
单论经史子集,他并不输於孟谨元,若是今个儿摊上的是旁人家的孩子,估计教导个十年都不曾问题,可谁叫他倒霉催的摊上了孟家这仨小兔崽子呢?
也不知晓是天赋如此,还是后天周芸芸对他们太宽容了,以至於开蒙后就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这仨兔崽子全是问题宝宝,简直就跟十万个为什么似的。
头一个月,他们仨还能强忍着当乖宝宝。从第二个月开始,仨小兔崽子就彻底放飞了自我,在完成了林先生布置的功课后,他们就开始各种找茬。
你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没问题,我读了,但是我还是不理解。不理解咋办呢?当然是开口发问,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一副不把先生逼死不罢休的模样。
关键是,他们是仨。
不出半年,林先生就举白旗投降了,直道这半年他老了不止十岁,再要是待下去,他攒的棺材本估计很快就能用上了。
亏的孟谨元是翰林官,素日里结识的都是读书人,没过多久,就又寻来了一位先生。
仍是个秀才公,不过这位要比先前那位年轻了许多,脑子也没有那么僵化,尤其在听闻了孟家这仨的情况下,当下上门自荐。
略一考核后,新的先生上岗了。
然而这位先生却只坚持了五个月时间。
这期间,仨兔崽子收获满满,每日里都是兴高采烈的去上学,意犹未尽的放学来。而可怜的先生却险些被逼死,等告辞时,已经是心理防线全面崩溃状态。
不信邪的孟谨元在此之后又陆续找了七位先生,然而最长的任教时间也没有超过半年,最短的只坚持了三天就如同抽离了魂魄般的飘然而去。
周芸芸不禁苦恼起来,孟谨元就算公务不算繁忙,可他逢五日才能休息一日,哪怕素日里可以在晚上教学,可仨小兔崽子熊归熊,晚间还是习惯性早睡的,完全指望孟谨元必然是不行的。
有心好生谈谈,可周芸芸心里明白,这年头跟她上辈子是不同的,这里没有师范,没有人一开始就想当老师,都是眼见科举无望,才另谋出路的。
孟家这仨小兔崽子能折腾是一回事儿,可从另外一方面来说,也的确是老师们太弱了,怎么就被三问两问的给逼死了呢?
最终,孟谨元费了很大的劲儿请来了一位举人。
依着本朝律例,举人是可以直接出仕为官的,当然肯定是小官,且前景必然不如进士出身的好。可甭管怎么说,考上了举人就已经代表着脱离了原先的阶级,哪怕真的不想出仕,也完全可以去府学任教,没必要跑来人家家里当私塾先生。
不过这位有些特殊。
再又一次会试落榜后,这位姓丁的举人辗转寻到了孟谨元,他的家乡跟孟谨元很近,也算是半个同乡了。之所以寻到孟谨元也不是为了当先生,而是想要拜孟谨元为师,以期待下届科举能大展身手。
孟谨元初时是拒绝的。
论年岁,丁举人比他还要年长二十有余,哪怕论学问,他也未必有把握胜过对方。只能说比起学问,他做的策论有理有据,且完全切合实际,正好圣上就需要能干实事的人才,而非只会读圣贤书的书獃子。
而丁举人虽不至於完全死读书,可到底还是有所欠缺的。
不愿轻言放弃的丁举人在打听了许久后,最终自荐成为孟家仨小兔崽子的先生。他不需要束修,唯一的条件就是逢休沐日,孟谨元能抽出半日时间指导他,或者待他写了文章后,能够批改审阅一番。
最终,孟谨元妥协了。
兴许是因为丁举人是个有梦想的人,哪怕仨小兔崽子再怎么能折腾,他还是咬牙坚持住了。然而,也不知晓是命中注定,还是他真就欠缺了某些因素,在入住孟家后连续三次科举,全部名落孙山。
明明有才华却倒霉成这样……
也是真不容易。
这要是搁在心理素质稍微差点儿的人身上,指不定都能疯了,毕竟论学问丁举人是真的半点儿不差,却偏偏没有考运。
丁举人整个儿科举考试历程,就好似完全站在小柳的对立面似的,惨得叫人不忍直视。
万幸的是,丁举人不是一般人。
一般人能十年如一日的被孟家仨小兔崽子折腾而不疯吗?跟这相比,科举落榜那就不叫个事儿!!
尤其随着年岁的增长,孟家仨小兔崽子还莫名觉醒了某个特殊的技能。当然,这也可能是打小就有的,只是先前没叫人察觉罢了。
所谓的特殊技能就是,心意相通。
有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仨最能耐的就是隔着千山万水都能知晓对方这会儿正在干啥,心里头想的又是啥。也是因为如此,每回犯了事儿都能成功的互相包庇、开脱,你就算是一对一单独审问都没有任何作用。
周芸芸:……厉害了我的小兔崽子们。
再接着,孟家这仨参加了童生试,有孟谨元这个当爹的安排,自然不会发生当初周三山的乌龙。
县试、府试、院试,一路顺畅的过五关斩六将,小兔崽子们虽然性子遭人诟病,却也是真材实料,不单回回成功过关,且还都是名列前茅。
一时间,孟家成了附近的传说,连带他们仨都成了其他人口中的「别人家孩子」。
周芸芸很是为那些跟自家兔崽子相仿年岁的孩子鞠了一把辛酸泪,她本人上辈子就是学渣,相当能体会这种悲伤的感觉。
不过,严格来说,童生试真心不算什么,就算孟家这仨年岁轻轻都考上了秀才,可十来年孟谨元等四人齐齐考上进士的事儿还不曾被忘却,旁的不说,进士胡同之名直到今个儿仍在,相对而言,秀才公还真不叫个事儿。
孟谨元的意思是,横竖已经考上了秀才,那就索性参加来年的乡试,考不考得中都无妨,权当下场试一试。要知道,童生试跟乡试完全不是一码事儿,乡试的考场气氛更浓,除了考学问外,何尝不是一次别样的历练。
对此,周芸芸完全没有意见,由着他们父子折腾去。
而彼时,孟谨元也不再是翰林官了。他在翰林院一共待了十二年,整整四届。从初时的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一直坐到了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直到一纸调令离开了翰林院,调往了御史台。
如今的孟谨元是虽仍是从五品官员,却是御史大人了。
若说翰林院是清茶书籍一整日,那么御史台就是腥风血雨天天有。
两处的画风截然不同,只这般,孟谨元仍是适应得极好。
能不好吗?别看孟谨元素日里一派淡然,他并非性子使然,而是随波逐流。乍然换了地方后,他仍选择去适应环境,而不是让环境适应他,如此一来,他本人的画风直接从先前的谦谦君子转变成搞风搞雨威风八面的御史大人。
整个御史台里,有着愤老、愤中、愤青,所有人都是一个德行,一个画风,皆是无事也能起三分浪的能人。
简而言之,就是——搞事!搞事!!搞事!!!
今个儿弹劾文官,明个儿弹劾武将,哪怕朝臣们都老实了,无妨,咱们还可以直谏!!
搁在旁人身上,或许还怕行为失当引起众怒,可御史台的画风素来都是这般的一言难尽,莫说朝臣了,连圣上都习以为常了,哪天不发难还觉得出大事儿了。
用周芸芸的话来说,一朝堂的人包括圣上在内,都被御史台虐出了斯德哥尔摩症,也是醉了。
……
终於到了乡试前一日,周芸芸帮孟谨元整理好衣冠,亲自目送他出门搞事——咳咳,上衙。
待送走了夫君,自然是要送儿子们了。
孟家的仨小兔崽子早已在不知不觉之间长成了少年郎,周芸芸给他们每人都准备了一份齐全且妥当的科举用品,亲自将他们送到考场外头。
好似当年孟谨元在老家那边考乡试时一般无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