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赚钱那是必须的,只是在此之前得先忙活起来。
虽说有周芸芸提前叫大金准备好的各色工具,不过总的来说还是缺了不少的。譬如说,这些个锅子、炉子要怎样搬到县城去?到时候铁定不能用柴禾,还得多备下几篓子的炭,另外米面、油盐酱醋、配料酱汁以及为数众多的鹅蛋等等,这还没算上大金的爆米花机呢。当然,还有一同前往的这几人。
幸好这些小细节有周家阿奶把关,在仔仔细细盘算了一阵后,周家阿奶果断的挪出了三辆牛车。
一辆坐人,一辆堆放锅子、炉子并大金的爆米花机,另一辆则放着所有的吃食配料以及数筐炭。
老周家一共有五辆牛车,先前日常使用的就是三辆。不过,说是这么说的,事实上牛们还是轮班的,毕竟这是金贵物件,可不能往死里使唤,得轮流休息免得累坏了。如今自然也是依旧,周家阿奶已经决定要暂停了麻辣烫生意,盘算着自家人也累了这多半年了,该好好歇歇了,等回头秋收以后,天气渐渐凉下来了,正好可以再继续麻辣烫买卖。
周家阿奶还是很好心的,她决定让家里人在这两个月里好好歇歇,却并不知晓她的宝贝乖孙女已经打定了主意,最多半个月,回头一定要叫他们继续忙活起来。不然,光他们几个忙活,叫其他人在家里闲唠嗑?
想得倒美!!
旁人也就算了,周芸芸是真没那么善良,有道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活计当然是要一起干了。哪怕是因着太蠢了没法干,那也可以挑一些费力气但不费脑子的活计。就譬如她分派给二山子的活儿——打蛋。
打蛋多容易不是?拿个大海碗,再拿双筷子,顺时针打着,完全不需要任何脑子,傻子都能干!
考虑到可能需要打的蛋数量略庞大,周芸芸还很好心的跟大金解释了打蛋器的原理,叫他去铁匠铺做了几个。之所以一气做上好几个,那是因为周芸芸上辈子有将打蛋器用到坏掉的经验,左右这玩意儿也便宜得很,多打几个,有备无患嘛!
别以为有了打蛋器这活儿就变得容易了,也许相较於之前是省了不少力气,可事实上鹅蛋仔和蛋包饭的生意太好了,二山子从早打到晚,才一天就觉得快不行了。
其实,原本他已经坚持更久一些的,因为依着先前商量的法子,是由他负责蛋包饭这边的打蛋,而鹅蛋仔那边则叫三囡自个儿干。结果三囡才一会儿就不行了,她许诺二山子,只要帮她这边的活儿也带过去了,回头她给开工钱,一天给二十文钱并一个鹅蛋用於补身子。
二山子同意了。
一时贪小便宜的结果就是把自己累了个半死。
打蛋啊!一会儿是不算甚么,可要是一刻钟、一个时辰、一个上午乃至一整天呢?毫不夸张的说,二山子从摊子支起来以后就再没有歇下来过,就连中午都是把蛋包饭往嘴里狠狠的一塞,一面可劲儿嚼着一面继续打蛋。
等好不容易盼到收工了,他已经满脑子都是蛋清蛋黄蛋液,然后打打打搅搅搅……好想死啊!!!
才一天工夫,二山子就已经生无可恋了。原本周家阿奶叫他过来除了帮着打蛋之外,还指望他干粗活累活,结果如今看来是不用想了。周家阿奶只好跟大金一起将锅子、炉子搬上了牛车,好在米面鹅蛋之类的已经所剩无几了,倒是不费甚么劲儿。
话虽如此,周家阿奶还是无情的抨击了二山子。
「脑子蠢点儿也就算了,原指望你能有一把子力气,结果还不如芸芸和三囡。你说你有啥用呢?打个蛋都能累成这样,不知晓的还道是你被蛋给打了呢!」
二山子傻愣愣的坐在牛车上,只觉得牵着缰绳的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偏生,出来练摊的人中,除了周家阿奶和大金外,也就是他会赶牛车了,就算再怎么想躺平撂摊子,他也得先把牛车赶回家才是。
后头的周芸芸和三囡挨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三囡你说,二山哥能坚持多久?要不咱们跟阿奶说说,叫她也给二山哥开工钱?我觉得要是有钱的话,他大概能多坚持几天。」
三囡狂点头:「那就试试看呗,大不了回头换成大山哥,反正咱们家旁的不多哥哥最多,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一个个折腾下来总有一个能成的。要是真的都不成,阿奶会收拾他们的。」
周芸芸不得不承认,也许三囡的脑子并不聪明,可这个小丫头的确够「狠」的,还是那种浑然天成无意识的狠,简直就是天然黑。
在周芸芸姐俩的闲聊之下,他们一行人总算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家里。
老周家院子里,周家大伯和大山子这俩父子正蹲在正堂廊下不知晓在说些甚么,见他们这一行人来了,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压根就没有主动上来帮忙的意思,最后还是周家阿奶扯着嗓子吼了一声,这俩才急吼吼的上前。
二山子格外怨念瞪了他俩一眼,却还是先去找三囡要了鹅蛋,才回了自己那屋。
虽说先前说好了要给工钱和鹅蛋,可介於三囡自个儿都没有多少钱傍身,所以这个所谓的工钱得等到周家阿奶分红利才能给。不过,虽说工钱一时半会儿拿不到手,鹅蛋却是每日都能现给的。只是,明着说是给二山子补身子的,他还是想拿去给他媳妇儿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吃。
回了屋,给了蛋,二山子一下子躺倒在炕上,别说动一下了连说句话他都嫌累。当然,最终他还是被媳妇儿拖去吃了晚饭,只是拿饭碗的手都是抖着的。那一刻,他只无比庆幸媳妇儿怀孕了,要不然回头见他累得连话都不想说,更别提脱裤子办事,还不定咋想呢。
怀孕多好,既不用干重活累活叫他担心,又能帮着将家里的事情料理得妥妥当当,叫他不操一份心,还总是轻声细语的关心他。二山子深以为,被媳妇儿这么一番安慰之后,他明个儿还是能够坚强的起身跟周家阿奶一道儿出摊去的。
好歹到时候能结算工钱,且每日里都能白得一个鹅蛋呢,怎么着也得多干几天,等回头真的撑不下去了再说呗。
还真别说,这么一番安慰还是有点儿效果的,起码第二日,二山子还是坚强的出摊去了。只是,第二日、第三日……第七日,他终於累趴了。
每天都在打鸡蛋啊,打得他几乎一闭上眼睛就看到眼前皆是鹅蛋糊糊。且随着生意越来越好,二山子粗略估算,他一天至少也要打上四五百个鸡蛋,也许更多,甚至有时候是才买了鹅蛋仔,瞧着蛋包饭不错又给捎带了一个。还有就是一旁不停爆破的爆米花机,每回都能引来不少人,就是不知晓他们是真正来买吃食的,还是纯粹凑热闹的。
甭管怎么说,在一天打四五百个乃至更多的鹅蛋后,二山子觉得他真的要不好了,尤其打鹅蛋特别费事儿,因为个头大格外的难打不说,一旦打的不好还极为容易影响口感。这一摊子上的人都指着他打的鹅蛋,各个都对他寄予厚望,盼着他好好打快快打,弄得他精疲力尽,就快歇菜了。
哪怕有工钱和白得的鹅蛋,二山子还是觉得自己就快要支撑不住了,他想求救。
周家阿奶也瞧出来了,这回还真不是二山子偷懒耍滑,而是打蛋太辛苦了,这劳动强度不说跟先前摆麻辣烫相比,就是一天到晚不停歇的做鱼丸肉丸,都比这个要轻松多了。
像其他的活儿,周芸芸负责烤鹅蛋仔,这个属於技巧性活计,不是说就不会累,而是累的程度有限,起码比二山子好上太多了。又譬如周家阿奶负责的炒饭,一次可以炒一大锅,里头放上香菇丁、腊肉丁、蔬菜丁等等,虽瞧着也挺辛苦的,可跟二山子却没法比。
至於时不时爆一炮的大金,以及从头至尾一直坐在旁边吃吃吃的三囡,就更不用提了。
最终,周家阿奶改变了主意。
「这样好了,三囡出你多少钱,我也给你多少钱。」周家阿奶认真的道,「算在一起,一天四十文钱,干不干?」
干啊!!
二山子一跃而起,忽的充满了动力。
一天四十文钱是怎样的概念?一个月下来他能攒下一千两百文!要知道,这是真正的只进不出,因为跟着周家阿奶干活那都是吃喝管够的,完全不需要他出一文钱。又因着三囡格外每天多给一个鹅蛋,等於连他媳妇儿怀孕期间的补品都能省下一多半来,毕竟家里的伙食本身就不差,他只要略买些甜嘴或者酸口的零嘴就成了。
这么一算,傻子才不干呢!!
尽管胳膊还是酸疼得要命,可二山子忍下来了,再也不提叫他爹他哥接手的事儿,只低头闷声干活儿,等回家再看到他爹他哥闲蹲在廊下唠嗑时,他也不嫉妒了,心下只道,回头有你们后悔的。
想归想,这打蛋是真的累啊!二山子只略腹诽了两句,就要往自个儿屋里去,结果走到一半被他娘拦了下来。
这都小十天了,周家大伯娘是真的忍不住了。虽说先前周家阿奶有提过两句,说什么去县城谋生计,各房都出一人。当然,三房看似是出了三人,其实大金是不算在内的,哪怕私底下他其实是帮忙的,可明面上他还是只顾着自己的爆米花铺子,所以还真是一房一人。
一房出一人多公平的事儿呢?反正周家大伯娘没意见,至少先前是真的没意见。可眼瞅着这都小十天了,啥动静都没出来不说,她家老二还每日里累得跟个什么似的,叫她如何不起疑?
再说了,统共也就五个人,却起早摸黑的赶着三辆牛车,上头箱子锅子乱七八糟的一堆,居然还有好些个炭,这是做啥买卖呢?
也许一开始,周家大伯娘是当真纯粹好奇,可后来她就起了心思,想着若真的是好买卖,她能插一手不成?就算不能,分点儿好处总是可以的罢?老周家看似管吃管喝管穿的,彷佛哪儿都不用花钱,却也没落到一点儿银钱。这不,想给三山子买点儿笔墨都拿不出来一文钱来,可不得四处张罗着筹钱吗?
她倒是没想太多,只是琢磨着,指不定周家阿奶带着几个小的在外头练摊做买卖,就跟卖麻辣烫似的,趁机搂几文钱应该也没啥。再不济,自个儿带点儿干粮,少吃点儿少喝点儿摊子上的东西,把这钱省却下来给她的三山子买笔墨该有多好?
这话不能对周家阿奶说,连那几个小的也不行,只能直接跟她家二山子谈。
亏的大伯娘这几个月来吃了太多的亏,尤其在她娘家侄女兼儿媳妇儿身上,那是半点儿好处都没捞着,还落得娘家婆家两面不是人。久而久之,就算她再蠢,也略学了点儿变通。这不,拦下了儿子以后,也没立马说教,而是委婉的打听起了外头的事儿。
关键是二山子他累啊!!
他媳妇儿倒是半点儿事情都没惹,不单把自个儿照顾的妥妥当当,叫他没了后顾之忧,而且每回他归了家,还会拉着他捏肩揉背的。虽说效果是不显着,可好赖也是个安慰。
结果,媳妇儿是安生了,老娘却作起来了。
「二山子,你们这几日是干啥去了?咋瞅着这么累呢?不是赶了牛车去,你阿奶还叫你干重活不成?你倒是说话呢,赶紧的。」大伯娘急了,推搡了儿子一把,催促道。
「打蛋。」
「我问你干啥去了,你好好说话!」
「打蛋。」
大伯娘气得直翻白眼,心里认定自个儿养出了一匹白眼狼。这不给钱也就算了,瞎编谎话骗她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居然还是这么没准儿的谎话,当她是个傻的?
当下,大伯娘也不理会他了,只气哼哼的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听着廊下自家男人和儿子的说话声越来越响了,立马没好气的嚷嚷道:「吵啥吵呢?不知道三山子在做学问?说话小声点儿!」
周家大伯和大山子皆是一副懒得理你的模样,好在他们还是住了嘴,瞅着有啥活儿没有,就算没有也进了堂屋,准备吃了饭就早早歇下。
其他人是没啥想法,二山子心里头却颇不是滋味。
同样都是儿子,他算是家里最不起眼的了。想想也是,前头有哥哥后头有弟弟,还有个打小就能作的妹子,他这个中不溜丢又格外省心的老二,自然没人理会了。先前,他也没想那么多,毕竟他哥待他极好,有啥好吃的好喝的从来不会忘了他,他和弟弟三山的关系更不消说。
可那是先前……
自从三山子跟着孟秀才做学问,他再也不是从前的他了,怎么说呢,如今的三山子瞧着就和孟秀才一般无二,打村里过不与人寒暄不打招呼可以说目不斜视,回家后也是目不染尘的鸟样,兄弟之间说不到两句话他就做学问去了,聊个天还引经据典的,偏他那做派只能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读书人这一套套的倒是学回来了,可都没学到精髓。
孟秀才目不染尘,人家不过十五就中了秀才,他是真能读书,四书五经倒背如流,策文锋芒毕露,村人服气。
三山子算啥?比孟秀才小不了多少,这还在学三百千,背都没背全,字儿才认了一小半,在这个基础之上他那做派就显得可笑了。
索性杨树村这边除了周家自个儿没人知道三山子的进度,孟秀才也不是多舌之人。这样三山子才勉强保住了名声,外头只说老周家要出个读书人了。
人家随便说说而已,大伯娘还真信了,对小儿子寄予了厚望。
二山子虽然没听孟秀才说过什么,过年那会儿他哥跟着阿爹去孟秀才家里帮忙,挑水砍柴修缮房屋,孟秀才良心发现同阿爹说了。三山子是勤勉,可他这资质,学几个字不当睁眼瞎还成,要想考科举估计没啥成算。撇开那狗爬字不说,他记性不好忘性还大,更不知举一反三,同样的东西反覆说还是记不住,就这个进度,三百千能学个两三年,四书五经简直不敢想。
哪怕没知道得这么详细,二山子也明白,他弟让阿娘养废了。
虽然也帮家里干活,多半都是轻巧的活计,重活全让大房其他人揽下,干完那丁点活儿他就回屋读书,经常连吃饭都忘了,还要阿娘捧到屋里去。
这些小事阿奶是不管的,阿奶忙着干大事,他们兄弟俩有心想提一提,刚说了半句阿娘就不爱听,阿爹和他们倒是一条心,可阿娘宁可自己受累也要纵着三山,阿爹咋拦得住。周家爷们都是外出干重活的,不出摊也要下地,每天那么多活计,谁有闲心盯着屋里的事。
有心和他聊几句,却话不投机,至於那些笔墨案桌长衫……钱都糟蹋了,不用还能丢了不成?
就连周大囡那头二山子都不觉得糟心,妹子在家的时候不着调,好赖已经嫁出去了,现在权当亲戚走动。甭管她是不是改好了,至少这两年她学会了认命,偶尔回娘家一趟看老周家忙还会帮着干点活。
唯独三山子,真不知该怎么说。
有时候二山子真的很想问问他弟弟,不就是念了几天书?至於这么看不上人吗?人家孟秀才还是实打实的秀才,在村里碰上了,还能冲他点个头。上回他得了阿奶吩咐,送东西给孟秀才,人家还认认真真同他道了谢……咋轮到三山子就这么傲呢?
想不通他也懒得想了,从前关系最好的兄弟,不过一年多时间已形同陌路,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谁也抢救不来。
二山子只愁了不过片刻,就把这些个糟心事甩一边去,他强打起精神去厨房里蒸了鹅蛋,想说给秀娘好好补补,然后再回屋歇着,等待的时候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蛋去楼空只剩一锅水了。二山子闻着味儿一路追到他弟屋里,他弟吃得喷香,他老娘就在旁边站着嘘寒问暖压根没主意门口来了人。
「那是我的蛋,我蒸了给秀娘补身体的!」
不说这话还好,一提起秀娘就跟捅破了天似的,大伯娘怒目瞪着二山子:「好哇,我十月怀胎生了你,你娶了媳妇儿就忘了娘!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她在娘家吃的什么,如今已是神仙日子,还想天天吃蒸蛋吃肉吃蜜饯,也不怕补过头生不下来!我当初怀你的时候哪吃过这些,我那会儿挺着个肚子还下地干活有那么娇气?你弟读书那么辛苦也没见你关心关心,银钱都让婆娘那捏住,男人当到你这份上窝不窝囊?」
二山子气得发抖,也知道他娘是铁了心要偏袒三山子,还说什么?什么也别说了。
得,不就是个蛋吗,一个蛋就把亲娘弟弟看清了。
说什么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分明是阿娘不把他当亲儿子,三山子才是亲生的。
秀娘有啥不好呢,秀娘一心想着他,补身子的蒸蛋也留出一半来给他,看他累趴下还给揉捏肩膀,家里的事操持得井井有条还见天的嘘寒问暖,娶了这么个婆娘他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比亲娘着调太多。
二山子再不想废话一句,转身就出了屋,没蒸蛋他给秀娘冲蜂蜜水去。二山子不计较,大伯娘计较,看他半天没打出个屁也不赌咒发誓哄哄自个儿这当娘的赌气就出了屋,大伯娘气得破口大骂,骂了没两句就瞧见周家阿奶那张杀气腾腾的饼脸,自家男人就跟在周家阿奶身后。
「杀千刀的不想好好过日子就滚回王家去,满嘴喷粪听了就烦!」
骂完大伯娘她又回头瞪着周家大伯:「出去别说我是你娘,大老爷们让婆娘骑在头上屙屎撒尿,管你大房作天作地我丑话说在前头,二山子赶明还要跟我去卖力气,吵着他休息看我不剁了你们!」
周家阿奶就是这么耿直,打蛋已经够辛苦了,回来不好好歇着赶明不耽误赚钱?换人倒是容易,换个人还要重头干,哪像二山子早已经上手了,打起蛋来麻利得很。
大房的动静那头周芸芸也听见了,仔细听了一耳朵得知前因后果她回屋了拿了个硕大的鹅蛋出来,又切了肉末翻炒,给秀娘做了个肉末蒸蛋,又想起她这阵爱吃酸的,又回屋找出山楂酱想一并送去,想起山楂是活血化瘀的好物,怀着身子不好多吃,又放回去,打开箱奁捡了一包蜜饯果子。
那头秀娘刚喝完蜂蜜水,就闻见一股子香味儿,一个愣神周芸芸已经进屋了,她将蒸蛋放到秀娘手边,又放下油纸包的蜜饯:「这是阿奶从县城里捎带回来的,酸酸甜甜很合适你吃。蒸蛋也趁热用,秀嫂子你多担待二山哥,他这阵子比谁都累。若是缺了啥尽管来找我,你怀着身子千万别委屈自个儿。」
说真的,虽然堂姑对自个儿不怎么好,周家其他人是极好的,嫁进门之后过的真可以说是神仙日子,那是她以前想也不敢想的。
二山子虽然不像阿奶或者周芸芸那么聪明,好在实心眼,巴心巴肺疼她,哪怕堂姑口中作死的周老太也是明事理的人,嘴上是没句好话,吃穿半点没短着他们,每一季都给布匹,上身全是崭新的,又有糕饼点心糖果,还给银子补身……能投胎在周家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嫁过来简直把一辈子的好运全用光了,要这么说秀娘还挺感谢她堂姑,若不是她堂姑,她直接进不了门,阿奶更中意的明显是二房葛氏那样能干活的孙媳妇。
人要惜福啊。
秀娘同周芸芸聊了几句,话里头全没埋怨,只说嫁过来就是享福的,啥也不缺。聊了一会儿她从上锁的箱子里翻出几样小玩意儿,有个绣着老虎头的抱枕,说是老虎,其实是胖喵,那是给周芸芸做的。还有个同样大小的,上面绣着鹅囡囡,另外就是香包手帕,做工不说极好,看出来她很用心,针脚细密图样鲜活。
周芸芸也不推辞,欢欢喜喜的接了过去,还捎带上三囡那份。她去三囡屋里没见着人,听二伯娘说三囡不放心那五只羊并一群鹅,每天收了摊回来都要去看看。周芸芸略等了一会儿,三囡脏兮兮的回来了,一身灰不溜秋,满手都是泥,瞧着像是刚去舀了蚯蚓。
看周芸芸在自个儿屋门前等着,三囡赶紧的迎上来。
「阿姐这是在等我?是让我帮忙试吃的?」
周芸芸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没将怀里的东西递过去,而是打发她去洗干净手又换了身衣裳。
「这是秀嫂子给你做的,我帮忙捎带过来,你看喜不喜欢……甭管喜不喜欢回头好生谢谢人家。」
三囡走近了仔细一看,然后就乐得蹦起来。
「这是我的大花!是我的大花!」
「喜欢喜欢我太喜欢了,秀嫂子真是好人!阿姐你等等我待会儿再同你说,我给她送几个鹅蛋去!」
三囡赶紧捡了一篮子鹅蛋提去二山子的新屋里,狠狠感谢了秀娘,那话听着就亲近得很,还说吃完了再去找她。
看媳妇儿和两个妹子相处得好,二山子打心底里高兴,想着赶明还要更卖力一些,每天四十文钱呢。这活干到秋收之前他能收两千多文,就是二两多银子,回头全给秀娘攒着,她保准高兴。
秀娘是高兴了,她已经完全融入周家,和女眷们都挺亲近,就连周家阿奶也打心底里对她刮目相看,前头觉得娶个长得好的婆娘回来保准是个活祖宗,除了提升子孙后代的颜值能有什么用?就算生的儿子好看,好看能当饭吃?相处了一段时间,她不得不承认王秀比她姑强太多了。
干活从来都卖力,半点不偷奸耍滑,性子也不错,是有脾气,人挺聪明的,知道怎么在婆家立足。
家里头这些人哪个没自己的小心思,也就周芸芸和周三囡憨直一点,这种程度周家阿奶完全可以接受,能安生过日子干活麻利不搞事就行。
秀娘好了,她姑好不了了。
大伯娘只怪自己眼瞎没看出娘家侄女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她除了相貌身段哪里能和二房的葛氏比?那葛氏原是阿奶给二山子相看的媳妇儿,从不多舌踏实肯干,那一把子力气就连男丁也比不得。
大伯娘后悔啊,后悔没听阿奶安排,她是疯了才觉得二山子娶了她娘家侄女进门能姑侄联手好生帮衬她。
她这侄女就就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甜言蜜语哄了全家高兴只对付她。
大抵是因为让阿奶骂了一通,周家大伯娘安生了几天,这段时间里周家大伯三兄弟天天下地去干活,阿奶则带着孙子辈小分队拚命捞钱,周芸芸难得没在家待天天跟着阿奶出摊,三囡也就是换了个地方吃喝,二山子打蛋打得生无可恋,他已经让阿奶培养出来了,哪怕整个人神游天外手上动作也没停过。
这么过了四五天,早间赶牛车进城这段路上,二山子闲得无聊说起八卦来。
「昨晚我娘说她准备给三山子改个名字,现在这名听着就不像读书人,那孟秀才名字多好听呢,彷佛是叫孟修竹,我娘想沾人家的仙气,说是让二山子随他先生起名,周楠竹周箬竹周苦竹周紫竹周毛竹,这些名字保准能考上秀才,让三山子看着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