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伞很大,墨蓝色格子花纹,身在其中总会觉得安稳宁静。
社区外面有几辆空着的计程车候在那里,仿佛就是为了等候她的出现。
一切都顺利得不像话。
车内放着梅艳芳的一首粤语老歌,女人用低沉动人的嗓音唱着:“她是我,当天的她今是我,决绝想像不到你以这宠爱来相赠我。”
莫名应景。
周笙笙蓦地笑出了声。
而在女人唱到那一句:“若永可为你歌,便再不需要得什么,凝望你找到爱,找到我。”
她更是一边低笑一边红了眼眶。
夏天的白昼来得早,周笙笙在晨光绚烂里抵达小山坡。
百无聊赖候在路边,等待一场不知何时会降临的雨。
她把耳机插上,蹲在街沿,像个中二少女,一边看着来往的人,一边随着喧闹的音乐轻轻晃着脑袋。
一个小时就这样过去。
直到六点半时,她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手机震动起来那一刻,萤幕上出现三个大字:郑傻蛋。
周笙笙挑眉,心中啧啧称奇,不知道那个昼伏夜出的夜猫子怎么会在清晨六点半打来电话。
她玩味地接通电话,准备调侃他。
哪知道闯入耳边的并非郑寻的声音,有个尖锐的女声慌慌张张在那头朝她喊:“是周笙笙吗?”
她一顿。
除了郑寻和她自己,这世界上现在应该没有人知道她是周笙笙。
“我是。”她冲疑地答覆。
下一刻,那头的人忽然间语无伦次地哭起来:“周小姐,我,我是郑西谊,郑寻他出事了……”
*-*
天还亮着,晨光无限好。
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是落不下来的。
周笙笙记挂着郑寻,挂断电话就打车往出租屋赶去。
郑西谊在电话里语无伦次说了一阵,周笙笙没听明白事情的始末,只听到郑寻头破血流倒在那里,生死未卜。
郑西谊不敢动他,打电话让郑家的家庭医生赶去,自己则死死握住郑寻的手。
可那个满头满脸都是血污的男人竟然还迷迷糊糊对她说:“帮我,帮我把,把周笙笙叫来……”
郑西谊放声大哭。
她真的不知道郑寻会被她害成这个样子,她怕他死掉,怕他就这么抛下她走了,可是这一刻看到他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在寻找那个叫周笙笙的女人,她又觉得悲从中来。
可他要找那个女人,她无法不照做。
若是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岂能不满足他最后的要求?
郑西谊捂住他腹部汩汩流血的部位,企图阻止那些不听话的血液。
可没有用。
触目惊心的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渗出来,没完没了。
周笙笙在开始刮风时抵达出租屋,扔下钞票,没头没脑朝箱子里一阵狂奔。
计程车师傅在后面叫她:“小姐,还没找你钱啊!”
她恍若未闻,只顾拔足狂奔。
砰地一声推开门,在那一室狼借、没有一件家俱是完整的出租屋里,她看见倒在血泊里的郑寻,和捂住他腹部嚎啕大哭的郑西谊,郑西谊满手都是血,还有更多的猩红液体正从她的指缝里流出来。
周笙笙整个人都呆住了。
“郑寻……”她浑身发抖地走近了他,战战兢兢蹲下.身去,“发生什么事了?”
一把握住他满是血污的手,她的声音都抖得不像话了,却还尖利地响彻屋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医生呢?为什么没打120?”
郑西谊满面泪光地看着她:“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我已经让医生赶来了,他挨了刀,医生说不能挪动,马上赶来。”
周笙笙已无暇问及事情经过,只能死死握住郑寻的手,哑着声音声嘶力竭朝他吼:“你给我振作点!装什么死啊?”
腹部的伤口血肉模糊,几乎能看见令人触目惊心的内里。
郑寻目光涣散躺在那,穿着粗气,努力集中精神,却只是徒劳无功。
耳边隐隐传来谁的哭声,还有另一个凶巴巴的吼声,他努力分辨着,气若游丝地说:“让,让我先说……”
那个哭声弱了下去,吼声戛然而止。
他望着天花板,艰难地说:“周,周笙笙,替我照顾,照顾巨婴姐弟……”
周笙笙终於忍不住泪流满面:“你说个屁的遗言啊!你给我打起精神,赶紧好起来!谁要帮你照顾人啊!我他妈自己都没找到人照顾我!”
郑寻笑了,身体一抽一抽的,面色惨白,转头看着郑西谊,又好像因为视线模糊,看不太清,所以努力眯着眼睛。
“不是你的错。”他这样狼狈地笑着,对郑西谊说了最后一句话。
而郑西谊呆若木鸡地坐在血泊中,无论如何没有想到,郑寻找来周笙笙,只是为了托付她和南风。
窗外狂风大作,是暴雨前的征兆。
周笙笙知道,若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她呆呆站在那里,看着忽然间安静下来的郑寻,手脚都像是被人施了咒语,动弹不得。
“郑寻。”她叫着他的名字,然后一声接一声,泣不成声。
门外是终於抵达的医生,拎着箱子神情凝重快步走进屋内,一把拉开她,蹲下身来查看郑寻的伤势。
周笙笙就这样坐在一旁,一动不动望着医生和郑寻,片刻后,被窗外的动静打扰了,她侧头很快看了一眼。
就快要下雨了。
她知道。
可是视线只停留了片刻,她又收回了目光,仍然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喂,陆嘉川。
我可能,暂时没办法跟你坦白了。
她满脸泪光望着好友。
生命里有太多无法预料之事,它们接二连三紧扣成环,造就了无数难以弥补的遗憾。
眼下有二,一是郑寻,二是陆嘉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