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是自己买的。”陆嘉川回头翻了翻锅里的鱼,背对她,低低地说了句,“别人送的。”
“谁送的?”
他一顿,回头看她一眼:“你这么关心那两只狗做什么?”
周笙笙插科打诨:“嗨,这不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low,硬生生把这种丑狗塞到你逼格直冲云霄的豪宅里了嘛!像陆医生这么挑三拣四的人,居然还肯容忍它们污染环境,那个人大概也挺了不起的了。”
她一边笑,一边漫不经心抬眼看他:“所以到底是谁啊?”
睫毛在微微颤动,耳朵悄悄竖了起来。她若无其事地望着他,却生怕那跳动的心会出卖了她的忐忑不安。
背对她的医生看不见她的表情,拿锅铲的手在半空中停顿片刻,片刻后,说:“哦,一个一年前认识的女人。”
“很熟吗?”
“不熟。”
“那你干嘛把她送的狗摆在那么显眼的位置?”
“随手放的。”
“随手一放放一年哦?不会觉得碍眼吗?”
男人倏地转过背,黑眸定格在她的面上:“周安安,你今天问题很多。”
“……有吗?”她哈哈傻笑,“还不是那两只狗太丑了,搁在那里吓我一大跳,艾玛你说这年头还有人把玩偶做成这种丑样子,真是不担心公司破产啊哈哈哈真的会有人买吗!”
一连串尴尬的笑,她总是擅长用装傻的方式掩饰心虚。
而陆嘉川熬夜太长时间,精神确实有些不济了,当下也没多搭理她,只交代说:“再煮十分钟,然后关火,电锅里已经煮上饭了,半小时左右就能好。我先去打个盹,你帮我看着。”
他转身走了。经过客厅时,停了片刻,朝那两只立在沙发中间的狗看去。嗯,确实挺丑的。然后他就绕过茶几,俯身拿起那两只狗,拉开茶几下面的抽屉,把它们塞了进去。
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只需片刻,他记起来了,她叫周笙笙。说起来,和周安安的名字真是迷之相似。都是两个奇奇怪怪的女疯子。
他在沙发上侧躺下来,迷迷糊糊地想着,但是周安安没有放他鸽子,还是要可爱得多。
嗯,他决定喜欢周安安多一点。
至於那个放人鸽子的周笙笙,就让她靠边站吧。
*-*
厨房里,水煮鱼咕噜咕噜冒着泡,站在炉子前的女人出神地望着那白雾缭绕的锅,思绪远远近近。
预定时间到得比想像快,走神的人总是不容易察觉到时间的流逝。等她关掉水煮鱼的火,又拔掉电锅的插头后,走到厨房门口一看,陆嘉川合衣靠在沙发上睡得很沉。
她想了想,又转身把电锅的电源插上了,找了只锅盖把水煮鱼盖住。
周笙笙轻手轻脚走到客厅,这才发现那两只狗已经不见了。她走过茶几,从没有合上的抽屉缝隙里看见了玩偶的一角。
转头看着因为疲倦而沉沉睡去的年轻医生,她无声地蹲下来,慢慢地凑近了他。
皮肤很白,干净润泽到会叫身为女人的她也眼红。眼睛下面有青色阴影,看得出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医生,熬夜值班的时候也不懂得偷偷打瞌睡。身姿颀长,胸口以下全是腿,就算穿着臃肿的毛衣也依然显得精神又好看。
她就这么无声地顿在那里,看着他失神很久。
最后,她伸手把抽屉合上了,让那两只玩偶失去了最后一点重见天日的机会。因为既然它们的主人都已经成为过去,再也无法回来,它们也就理应失去存在的意义。
去年冬天的周笙笙已经永远消失在这世界上,就好像今年冬天的周安安,也终有一日会消失在陆嘉川面前。也许是下个星期,也许是下个月,幸运的话她还能顺顺利利度过这个冬天,可她毕竟是留不住的。
她会变成大妈,变成小孩,变成丑八怪,然后变成老奶奶。她有那么多的面目,却没有一张留得住。
周笙笙坐了下来,倚在茶几上静静地看着陆嘉川。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他形单影只,一个人住在这样大的空空荡荡的房子里,没有一个可以安慰到他的人。如果可以,她很想成为那个可以倾听可以陪伴他的存在。一起做饭,一起吃水煮鱼,一起抓娃娃,一起靠在这张柔软好看的布艺沙发上打盹。
可她最终也只能静静地靠在离他咫尺之隔的地方,听着他轻微的呼吸声,看着他微微起伏的胸膛,然后听见自己的胸腔深处,传来一声一声难以自制的心跳声。
如果真的什么也留不住……
如果真的冲早会离开他的世界……
鬼使神差的,她慢慢地凑近了他,凑近了那熟睡的面庞,然后一点一点低下头去。
她并没有察觉到她的碎发提前抵达了他的下巴,那痒痒的触觉足以使浅眠的人惊醒过来。於是就在她与他只剩下咫尺之隔时,那双紧闭的双眼忽然间动了动,然后毫无征兆地睁开。
周笙笙就这样停在与他只剩下一或两厘米的半空中,猛然间对上了那双黑漆漆的,像是淬了光一样无边无际,直勾勾盯着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