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海上,有白发少年坐舟垂钓。
仔细看去时,恍若昔年悬月魔宗那万鬼窟内,逆了阴阳脱胎而生的少年。
甚至苏幕遮眉宇之间,比那时看去还要年少些。
除了那少年自己,再没有人能够知道,他在这孤寂的混沌之中经历了甚么。
昔年苍老的外相再也不复,眼眉低垂着,却依旧难以掩饰双眸深处那无法抹去的灰芒。
天知道,古老的年月逝去,苏幕遮如今又累积了多少岁月之炁。
那是足以令诸界生灵惊惧的累积,可如今却静静的流淌在苏幕遮的体内,再无半点波澜。
苏幕遮的掌心中,也有着四缕龙形岁月轻轻的拿捏着,任龙鲸挣扎,却难脱苏幕遮掌心。
已有四人,陨在苏幕遮的手中。
也因此,苏幕遮化了四缕高天与厚土的道韵。
他的修为气息依旧在不断的攀升着,眼看那扇半掩的门户已经被苏幕遮无形中推开大半,却像是失去了后劲,那道君之境,便这般娇羞的隐在门后,若隐若现。
种种外相已然证明,苏幕遮于无形之中,走出了一条惊世的道路。
他承受了岁月的洗练,超脱了元婴一境的寿数,重新造化了己身阴阳。
甚至,他已经在那条他认为正确的道路上走出了很远很远。
只是唯独,苏幕遮那一头白发,却不曾因着充盈的气血而转回青丝。
仿佛,苏幕遮的身上已经存在了永恒而不可逆的变化,这一头白发,代表着苏幕遮已经逝去且不可回还的岁月
忽的。
苏幕遮手中钓竿,又是一颤。
只是等苏幕遮抬眼看去时,这次钓上来的,却非是谁的身影。
那是一片残缺的衣角,裹着一株混着阴阳二色的道花。
“唉”
混沌之炁对于苏幕遮的侵蚀依旧存在着,那些被苏幕遮所忘却的事情也不曾被记起。
苏幕遮无法说清自己缘何叹息。
只是看着眼前的道花,苏幕遮本能的感觉到了熟悉,也凭空生出了几缕伤感。
他不会知晓,这朵道花上沾染着一位故人的气息。
他不会知道,那个昔年因百花陨落的修士,那个杀鬼花婆婆证道的修士那个癫狂着大喊“前路何在”的疯子,再也不会见到了。
他一生求道,却死在了承载大道的混沌之炁中,他曾经修三世枉生功,却再也活不出第三世了。
岁月永恒的带走了夏玉书的性命。
一如昔年悬月魔宗他癫狂所喊的。
“天亡我啊天亡我百花一脉”
谁曾想一语成谶,他不曾陨落于谁的手,苍天带走了他的性命。
将阴阳合道花收起,苏幕遮不喜不悲,端坐舟头,继续往前驶去。
不知是否是错觉。
四周海潮汹涌,忽的更胜往昔了。
那如镜一般的海面此刻波澜皱褶层叠不尽,让苏幕遮已看不真切。
岁月之炁化作的灰鱼也许久不曾上钩了。
隐隐的,远处有呼啸声渐渐传来。
舟行不多时,那声音已近在耳边。
唰
某一息,苏幕遮像是穿透了某种脆弱的屏障。
那是混沌海雾中的真空地带。
下意识的,苏幕遮抬头看去。
那恍若是永恒的黑暗,盘旋在苏幕遮的头顶,又或者说那黑暗的尽头有着超脱认知的事物存在,但已非苏幕遮之目力可以看到的。
再低头看去时。
真空地带的中央,竟是一处混沌海的漩涡。
恍若海眼,在那里静静的旋转着,吮吸着混沌海水,造化着莫名。
那翠玉色飞仙舟,在这海眼面前,恍如粟米一般渺小。
一人一舟,便在海水的裹挟下,朝着漩涡正中央挤压而去。